郭大柱恢複情緒後,坐到椅子上,他撓了撓頭,半點不為剛才的激動羞愧,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因為他們沒有到山窮水儘的時候,如果他們的媳婦和孩子餓著肚子,連腰都站不起來,偏偏他還沒法子,還不哭嗎?
他給東家扛了個月的活,吐血了次,累得夜裡隻能趴著睡。可是他去要工錢的時候,東家根本不見人影,擺明是欺負他們窮苦人。
李仲東常年在外行動,他對勞動大眾的苦是非常了解的,所以他對這個國家才那麼悲觀。郭大柱把秦無雙當救命恩人,也就能理解了。
郭大柱甚至動情地說,“不瞞各位,我們家已經快要活不下去了。之前在城裡做活,東家帶著夥計去送貨,至今未歸。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事。”
也隻能這樣想了,要不然還能怎樣呢。
秦無雙總算明白了,這家是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難怪如此激動。
郭大柱眼巴巴看著秦無雙,“我要怎麼燒啊?我不會啊。”
他眼裡有忐忑,也有不安,生怕她嫌棄自己沒用,不雇傭他了。
一位研究員跟他解釋,“等設備到了,我教你怎麼使用,到時候用煤炭……”
他說了一遍,但是秦無雙瞧著郭大柱還懵懵懂懂的樣子,估計根本沒學會。
秦無雙寬鬆地笑了笑,“沒學會也不要緊。等設備來了,他再手把手教你,直到你學會為止。”
郭大柱剛剛一直在努力記,但是沒有見到設備,他腦子又不好使,記了半天,什麼都沒記住。他生怕生意黃了,正惴惴不安時,聽到秦無雙的話,總算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兩人簽定了合同。黏土的價格是李仲東定的。
上海也賣黏土,用於燒磚,粘土的雜質太多,不適合做筆芯。秦無雙要開鉛筆廠,需要的黏土質量很高,價格自然不同。他定的價格要比市場價高。
上海的物價要比彆的地方貴,她有加了價錢,在蘇州這邊是非常可觀的。更何況量還如此之大。
郭大柱沒有討價還價,直接就簽了合同。
秦無雙先預支了一百大洋,燒黏土需要大量煤炭,郭大柱家裡已經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方,估計沒錢買煤炭,她提前預支給他也算是前期投資。
這些錢等他交付黏土時,要從中扣除。
秦無雙還預支了他個月工錢,幫他度過眼下難關。
郭大柱謝了又謝。
談完正事,秦無雙等人先回了客棧。約定等設備到了,再過來一趟。
夜晚的姑蘇城安安靜靜,隻有街角幾家門口掛著燈籠,此時散發著朦朧的光芒。
秦無雙住的房間,開窗後,可以看到客棧後麵的一條河。這河並不寬敞,她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對麵的商鋪。每戶人家都種著柳樹,白色的牆,黑色的瓦,一艘艘烏篷小船在河中飄蕩,月光下,河麵散發著柔和的亮光。
那小船時不時傳來幾聲女子嬌軟的聲音,偶爾夾雜著男子的幾聲咆哮。寂靜的夜裡,這樣的聲音讓秦無雙一陣臉紅心跳。
偏偏這音沒有激起周圍人異樣的眼神,好像它本該就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秦無雙幽幽歎了口氣,世道如此之難,山窮水儘的又何止郭大柱一家呢。她又該為這個年代的人做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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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我們為什麼這麼早就走啊?”小華提著行李,腳步飛快跟在秦無雙身後。
秦無雙歎了口氣,“湖南路途遙遠,咱們要繞好幾道彎。還是早點出發吧。”
他們先是上了火車,到上海,然後再從上海坐船到長沙,總共花了一周時間。
到了長沙之後就是坐馬車,一路顛簸,蘇州是水多,隨處可見的河,而湖南是隨處可見的山,綿延不絕,好像長得都一樣,卻又哪哪都不同。而他們要找的石墨礦隻是其中一座山,他們走了許久,彎彎繞繞走了一整天。依舊沒有看到石墨山的影子。
他們隻能在縣城客棧住下,翌日一早雇了兩輛馬車,秦無雙和小華一輛那車,那位專家一輛。行李也都帶上,放在客棧可不安全。
秦無雙被馬車顛得頭暈眼花,這路也太崎嶇了,要不是昨兒走太多的路,她腳底板都起了泡,她真恨不得自己下來走。
小華見她不舒服,忍不住跟她抱怨李仲東做事不靠譜,“你說他也真是的。前年來的,現在居然就不記得了。他那本子上居然連山的名字都沒寫。就把你忽悠到這邊遠的地方。他這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秦無雙搖頭,“也不能怪他。當時他隻是途經這邊,不是特地過來考察,回去後才補寫的考察筆記。一時忘記名字,也很正常。”
小華嘴裡嘟噥,“東家,你對李先生真好。”
“不是對他好,是很感謝他,要是沒有他,我可能真找不到石墨礦在哪兒。而且他昨天也遭了大罪,你呀彆對他板著一張臉,他也不想的。”秦無雙提醒他。
小華不敢再埋怨李仲東,想起在車站買的蘋果,他主動岔開話題,“東家,我給你拿個蘋果吃吧,興許你吃了之後就不暈了。”
秦無雙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扭頭看他一眼,“你不暈嗎?”
到底是半大孩子,精力就是比大人旺盛。他們一行人都病懨懨的,隻有他生龍活虎的。
小華嘿嘿笑,“這算什麼呀。我以前走過更崎嶇的路呢。”
他翻找自己的行李袋,他記得就放在外麵的口袋裡的。這個行李袋可是東家送給他的。有好幾個口袋都能裝東西,他可寶貝了。
突然馬車在前方停下,秦無雙攥著車窗的手一個打滑,整個人往後摔,額頭撞到車窗,腳下一個踉蹌,直接跪倒在馬車裡。
小華剛剛是蹲著,由於慣性的緣故,他整個人往邊上倒,腦門直接磕破了皮,他抹了一下,手指全是血,他皺著臉痛得嘶嘶喊疼。
“你啞巴啊,停車前不知道說一聲。”
他氣憤地掀起簾子想要質問車夫怎麼回事,看到外麵的情景整個人怔住。
隻見馬車前方五米開外,站著幾個拿刀匪徒,他們個個都是膘形大漢,全都凶神惡煞盯著他們。
一道粗魯的男聲響起,那男人緊盯著小華,冷哼一聲,“各位下來吧!”
小華被那閃亮的大刀晃得一顆心臟砰砰跳,聲音抖個不停,“東家?怎麼辦?外麵有一夥土匪。”
秦無雙心裡一個咯噔,土匪?這可怎麼整?她情不自禁拽了拽上衣口袋裡的冰墩墩。心裡狂喊“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