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談(1 / 2)

給您跪下 醉折枝 5834 字 3個月前

沈仆射生辰宴上鬨的這一出是件實打實的大事, 沈辭柔當著前來的人麵前說出了“我是要嫁給他的”這種話,且李時和並未反駁, 看樣子是真的上心。空置後宮七年的皇帝疑似看中了沈仆射的獨女,按理說能在長安城裡傳得風風雨雨, 卻一點風聲都沒有,哪家夫人好事些,略一開口,就能被夫君懟回去。

不敢說歸不敢說,心裡總還要掛念著, 長安城裡的權貴世家猜來猜去, 猜得心思恍惚,李時和卻遲遲沒有動作, 大明宮裡也沒傳出準備迎皇後的消息。

到了十二月中旬,壓了將近一月的案子總算是判了。天生癡傻的府尹自然是擼下來,範陽盧氏再罰, 和盧氏搭邊的也按律罰金貶職。受牽連的多半是地方官, 各地的官員變動頗大,朝中也隱隱有些跡象,盧氏出身的好幾位都不露頭, 其他幾家被順勢一擊, 這個年恐怕是過得不太好。

葉二郎判的是腰斬, 畢竟是多年不用的重刑,血腥得很,葉太傅年事已高, 受不了這個打擊,自請乞骸骨。李時和準奏,賜金。

葉家自開國時從江南遷來,就一直就紮根在長安,提及時也是說長安葉氏,哪兒有什麼骸骨可乞,百姓稱皇帝聖德,權貴世家卻知道葉太傅是不得不退,不過是全個臉麵,雙方都能好看些。自此葉家真正的掌權人成了葉遠綏,恰巧是皇帝年少時就賞識的人。

這一擊實在是漂亮,常見雨露不見雷霆的皇帝突然翻臉,朝中就是風雲變幻,又恰逢過年,一向以脊骨直為傲的言官都不敢多說,隻想好好過個年。

宮裡遲遲沒有動靜,朝上李時和也不多說什麼,臨近過年,照例一家家賞下去,輪到沈仆射也沒有多賜什麼。沈仆射摸不準李時和是什麼意思,心裡急如火灼,但總不能上書去問,上朝裝作無事發生,下朝麵對著一樣急得要命的宋氏,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父母急得眉毛都要掉下來,沈辭柔反而不急了。先前宋氏說的禁足自然而然解了,十一月底起她就和往常一樣出去玩,約的還是以往玩得好的娘子郎君。等到十二月中旬,正式進了年,她收起心,著手準備和宋瑤談一談。

宋瑤做的事情她心知肚明,隻是還沒和宋氏說。宋氏向來喜歡這個侄女,沈辭柔也無意離間。經過這麼一遭,她算是想清楚了,說起來總好像母女感情淡薄,但終究是宋氏歸宋氏,她歸她。

沈辭柔特意和醫女再三確認,等宋瑤身子大好,才去她院子裡。她挑的是午後,宋瑤在書房裡,沈辭柔一進屋,撲麵而來的墨香裡混著淡淡的藥味,嗅著有點苦。

進門後她並不和宋瑤說話,隻在桌邊坐下,開口讓屋裡伺候的燕兒出去。宋瑤微微一怔,不知沈辭柔怎麼會這時候來,猶豫片刻,停筆,坐到沈辭柔對麵,抬手替她斟茶。

畢竟是服毒落胎,宋瑤的身子本就不算強健,又來這麼一遭,她倒茶時手尚且有些抖,冬□□服穿得厚重,越發顯得手臂纖細,手腕恐怕一握還要餘得多。見她這個樣子,若是以前,沈辭柔定然舍不得,但她這回狠下心,端正地坐著,等著宋瑤把茶注入杯中。

清澈微燙的茶倒了八分滿,宋瑤放下茶壺,將杯子推過去:“怎麼這會兒過來了?”

沈辭柔看都不看茶杯,從袖中摸出那支書簽放在桌上,指尖仍按著朝向自己的一端:“我向來不喜歡猜啞謎,從小到大,論這個,我也猜不過你。乾脆直說了吧。”

她抬眼,直視麵前的人,眉眼肅殺冷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看見書簽,宋瑤心裡一緊,本來本能地想解釋,但再撞上沈辭柔凜冽的眼神,她心口一沉,肩都不自覺地輕顫起來,人反倒冷靜了。她緩緩坐回去,雙手規矩地放在膝上,輕輕地說:“阿柔,你和我有什麼不同呢?”

沈辭柔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隻看著宋瑤,並不說話。

“我與方二郎是私會,難道你不是麼?為什麼我落到這個地步,你卻還能這麼開心?”宋瑤也不在意沈辭柔說不說,自顧自說下去,“當日那些信是寄到我這裡的,我一開始想著給你,後來便煩了。我想與其這麼拖著,不如回一封信,讓他來見你。”

“來見我?”沈辭柔壓住怒氣,“挑在我阿耶的壽宴上,讓所有人都知道?”

“是啊,來見你。我把你留在信中所約的地方,然後去找了紅珠,教她怎麼說,讓她去報信。如此,你的事情就會讓他們知道。沒想到最後是這麼回事,反倒是我鬨了一場,白叫你撿了個便宜。”宋瑤垂下眼簾,看著自己纖瘦過分的手,輕聲歎息,“天命如此,想想也真是不公。”

自己推測是一回事,親耳聽見又是另一回事,沈辭柔看著宋瑤,隻覺得又怒又痛,一時恨不得上前打她,一時又覺得悲涼得想落淚。她強行把翻湧的情緒吞回去:“有什麼不公的?”

“我自幼沒了父母,姑姑把我帶到沈府,和你同吃同住。我知道我寄人籬下,生怕惹姑父姑姑不高興,拚命地學,就怕我做的不好。”宋瑤抬眼去看沈辭柔,“可你會做什麼呢?”

“你從小就調皮,不愛學,隻愛玩,琴棋書畫、刺繡雅歌,你沒有一個學得好的。哪怕是做支書簽來玩,你都沒有耐心。你知道長安城裡的郎君有多怕你麼?”宋瑤伸手,輕輕撫過書簽的中段,她的指尖像是分界,一半精雕細琢,一半粗糙敷衍。她再度收回手,盯著沈辭柔,一字一頓,“阿柔,憑什麼你這麼好命?”

“好命?”沈辭柔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反而笑了一下,“你居然覺得我是好命?”

“不是麼?你什麼都不會,偏偏遇上陛下;我那麼努力地學,隻想好好活著,卻遭人欺騙。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我沒有阿耶阿娘,便被你壓了一頭,旁人都看不見我,難道是我做得不比你好麼?”宋瑤輕輕地說,“為什麼遇見方二郎的反而是我?”

沈辭柔握住茶杯,強忍住把茶潑到宋瑤臉上的衝動,捏得骨節泛白,她死死盯著宋瑤:“照這麼說,你是覺得,倘若遇見方二郎的是我,我會和今日的你一樣麼?”

宋瑤看著沈辭柔,蒼白的臉上忽然露出點笑:“不,當然不。你是沈仆射的獨女,是沈府的娘子,他怎麼會欺負你?恐怕是得求著你,把你娶回去。”

她說:“除此以外,我們有什麼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