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孝(1 / 2)

廢帝去世的消息, 在皇帝大婚三日後放了出來, 叫人尷尬的是, 廢帝竟是馬上.風,甚不光彩, 雖然帝號被廢,到底也是做過君王之人, 史官肯定要記一筆的, 特意請示了皇帝, 慕容駿隻道如實記載,廢帝便成了本朝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馬上.風死去的人物。

而且這一位一死,又生出了不少事端。

朝臣有提議重新追封廢帝的,才提出便被駁了,皇帝一笑道:“這違背了廢帝生前之願, 既是自願去的帝號,再追封, 豈不是背道而馳。”

畢竟活著的時候連太上皇都沒封, 死後再追封又有多體麵呢。

也有奏請將廢帝葬入帝陵的,慕容駿又以“非皇帝不可入帝陵”為由, 強勢拒絕, 命禮部另尋一處為廢帝建墓,在此之前,仍停靈在壽康宮。

皇帝給出的理由並非沒有道理,隻是棄廢帝修了一輩子的帝陵不用,重新建墓必定潦草, 喪事會成什麼樣子,可想而知。

朝臣們碰了兩回釘子,也很清楚皇帝的態度了,接下來請示守孝事宜。

大部分人認為皇帝應當守孝。

廢帝雖沒了帝號,卻是實打實的皇帝生父,不論這位生父曾經做過什麼,皇帝的皇位終是因廢帝而來,若是忘本,也是會令天下人寒心的。

慕容駿當初留廢帝一條命,也有這方麵的顧慮,若是沒登基就讓廢帝死了,登基之前必得先守孝,他初初登基之時,朝中勢力不大,怕是推不了,慕容駿連廢帝帝號都施計廢去了,這個孝當然不願意守,如今大權在握,就好辦多了。

慕容駿聽完群臣進言,看向龍椅底下一片黑壓壓的頭,禦史台一名五品禦史出列,沉聲道:“皇上,臣持不同意見。”

慕容駿一眼看去,說話這名禦史叫做步正庭,就是慕容駿與齊銘聯手收拾徐氏母女時,最先在朝上捅出徐氏品行的禦史,亦是幫慕容駿參懷王府三公子行為不端的禦史。

這禦史,其實是慕容駿放在禦史台的人,最近升得極快。

慕容駿勾了勾唇,道:“步正庭,說來聽聽。”

步正庭道:“臣以為,廢帝殘害發妻和親子是事實,如此為人夫,為人父,實在不配讓皇上為其守孝。”

“步禦史!”尋死專業戶梅老禦史瞪著眼珠子反駁道:“枉你讀了多年聖賢書,竟不知妻從夫,子從父的道理?廢帝雖惡行累累,也無法改變他是孝仁皇後之夫,是皇上生父的事實,若不為亡父守孝,便是不孝,皇上與禽獸何異?”

步正庭比梅禦史年歲差了幾輪,梅禦史已垂垂老矣,步正庭卻是風華正茂,年輕的禦史寸步不讓,義正言辭道:“梅禦史之言不就是說,孝仁皇後被廢帝毒害,是白害的,當今皇上被廢帝刺殺,亦是白受的?”

梅禦史一怔,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某種程度理確是這個理,可這並不好當著皇帝的麵明說。

“梅禦史。”步正庭大聲道:“你說不為廢帝守孝便是不孝,將置孝仁皇後於何地,廢帝對於皇上實有殺母之仇,為殺母仇人守孝,不也是對孝仁皇後不孝嗎?”

梅禦史與步禦史爭了數回合,麵紅脖子粗,各有各的道理,誰也說服不了誰。

步正庭能與梅禦史爭到此地步,慕容駿已很滿意了,這才道:“當初廢帝堅持要去帝號,便是覺得一身罪過愧對列祖列宗,怕以後九泉之下良心不安,朕若是為他守孝,怕會讓他九泉之下更難安歇,也無法向被害死的母後交代。”

“這個孝,朕本不欲守,但念在他是朕的生父,朕心守便是,以全父子之情。”

皇帝連守孝會令廢帝靈魂難安都說出來了,段位顯然比兩位禦史高了不止一層,群臣回想起皇帝初登基時那場毫無用處的跪求,膝蓋就疼。

一般皇帝為父守孝是以日代月,滿打滿算隻需守二十七日,皇帝說得何其好聽,守心孝便是隻在心裡守,這不就是連這二十七日的樣子也懶得擺?

但這也算是一種交代,皇帝的硬脾氣,又對廢帝這般態度,能作出讓步守心孝也算不錯了。至於皇帝究竟有沒有在心裡守,就隻有皇帝自己知道了。

群臣均呼“皇上聖明”,誰知皇帝又道:“廢帝既無帝號,便隻為朕的生父,國喪就不必了,說起來,也是你們提醒了朕。”

慕容駿笑道:“廢帝原來的皇後、妃嬪皆已被廢,朕的生母孝仁皇後留著後位也是不妥的,朕決意廢去母後的後位,重新追封母後為孝仁太後。廢帝那些廢後、廢妃,繼續留在宮中也不適宜,除去有子嗣的,其餘都遷入行宮。”

朝臣一片愕然,皇帝不願追封廢帝,隻守心孝便罷了,竟不準國喪,連追封生母,都是先廢去生母後位,再重新追封為太後,而非直接追封,理由竟是宋氏的後位是因廢帝而得,皇帝對廢帝的態度,實在不能更明顯了。

朝臣有心為廢帝說道兩句,今時不同往日,皇帝初登基都能置滿朝文武的勸誡於不顧,如今大權在握,乾綱獨斷,又怎會聽他們的呢?

當初態度堅決維護廢帝的一些老臣,到如今退了多少,留在朝堂的又有多少,皇帝麵前的位置攏共就那麼幾個,有人退自然就有人頂上,朝堂離了誰不行呢?

朝臣們各懷心思,勸過一回之後,亦不敢多言了。

梅禦史身後原還有不少人支持,沒多久便成了孤家寡人。

之前不慎道出皇帝之位乃是因廢帝所得的大臣打了個哆嗦,慌忙改口道皇帝乃是真命天子,是皇家血脈,繼承帝位是老天佑護,眾望所歸,不敢再多提廢帝了。

梅禦史仰天長歎:“臣實在勸不了皇上,無法眼睜睜看著皇上成為不孝之人,臣——”

四周侍衛都豎起耳朵做好了準備,這老禦史怕是又要死諫了。

不待他慷慨陳詞完,慕容駿便斥道:“夠了,你既不想看著朕如何,那就掛印辭官,朕亦不想眼睜睜看著禦史台滿是你這種沽名釣譽之徒!”

梅禦史一怔,皇帝這是連說都不讓他說了,還讓他辭官,當眾嘲他沽名釣譽?

梅禦史雙手握拳羞憤不已,果然最早沒能死成他就錯得離譜。

他尷尬地站著,無人理會,步禦史已回到朝臣中間去了,直到退朝,梅禦史仍倔強地立在原位。

步正庭走時於心不忍,停下來輕聲喚道:“梅禦史,該走了。”

梅禦史閉了閉眼,並不理會比他年輕得多的步正庭,過了好一會兒才冷冷道:“步禦史,你如此迎合皇帝,哪有一點禦史的傲骨,你可還記得聖賢之言!”

“我隻知,凡事都有其理由。”步正庭平靜直視著他,“梅禦史斥我沒有禦史傲骨,斥我忘卻聖人之言,可您自己又何嘗記得自己的初心?”

梅禦史臉色青青白白,許久說不出話。

他縮在袖中的手抓握了數次,突然大步越過步正庭,向殿外走去。

次日,梅禦史正式遞上辭呈,皇帝應允。

蕊珠宮正殿。

對於廢帝仍是死於了馬上.風,齊鈺自己也很吃驚,他以前和廢帝沒怎麼接觸,甚至因為廢帝的緣故,齊鈺一直不大習慣管慕容駿叫皇上,他潛意識總對這個稱呼充滿了戒備,這是穿書以來養成的保命習慣,他更喜歡叫太子,私下仍是叫太子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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