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隻濕濕的軟啾(1 / 2)

阮久蓋著被子坐在床上,胡子花白的大夫正給他診脈。

“小公子脈象平和,並無不妥。想來是接連打了三場馬球,太過勞累所致,休息一會兒就好了。若是要吃藥,也能吃……”

阮久連忙搖頭:“不吃不吃。”

阮鶴按住他的腦袋:“本來就頭暈了,還這樣晃腦袋。”

大夫笑道:“那就不吃,好好歇著就行。”

阮久這才鬆了口氣,阮鶴頷首:“十八,好生送王大夫回去。”

十八抬手:“王大夫,請。”

房裡侍奉的小廝都跟著退出去了。

“以後還敢不敢這樣打馬球了?”阮鶴抬手要戳他的額頭,想到他頭暈,又收回了手。

阮久沒心沒肺地笑,抓著被子在床上躺好,然後握住他的手:“哥,我難得生一次病,你陪我一下嘛。”

阮鶴本想反問他,“這算什麼生病”,但是對上弟弟亮晶晶的眼睛,就也把這句話給咽回去了。

“好。”阮鶴幫他把被子蓋好,“你睡一會兒,哥陪你。”

*

那頭兒,十八送了大夫出府,回來時,正巧碰見阮老爺的小廝要進院子。

十八想起方才混亂之中,他背著頭暈的阮久進去時,阮久在他耳邊吩咐了一句:“彆讓我爹知道。”

十八想著,他肯定是怕被阮老爺教訓。

於是他快步追上那個小廝。

他們小廝之間都是相互認識的,有圈子,彼此之間都說得上話。

那小廝見他來了便道:“十八,老爺說……”

十八把他拉走,小聲解釋道:“小公子一早出去打馬球,打了一上午,可累慘了,這會兒正和大公子午睡呢。老爺要喊,喊醒了小公子倒是沒什麼,大公子身子不好,難得睡一會兒,把他吵醒了,豈不是我們的罪過?”

小廝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十八趁機道:“要不你還是再回去問問老爺?等大公子午睡起了,再來一趟。”

“好,那我先回去問問,還是你思量周全。”

十八同他道彆,鬆了口氣。

成功幫小公子躲過一劫,真是難得的機智!

*

阮久躺在榻上,閉著眼睛在阮鶴眼皮子底下裝睡,心中思量著對策。不知過了多久,竟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他做了個夢,夢見兄長在宴會上被選去和親,結果沒過多久,兄長就被送了回來。

和去年兄長去西北,最後父親親自帶人去戰場上把他帶回來的場景一模一樣。

很多大夫都搖著頭說可能不行了,那時候阮久才十五歲,怕礙著大人做事,就縮在牆角,連哭也不敢大聲哭。

大夫說,要不先置辦棺材,要不先辦件喜事衝一下。反正阮家這麼有錢,總會有……

後邊半句話他們沒說,就被衝出來的阮久打斷了。

“你胡說!”

然後阮久就醒了。

他睜開眼睛,沒看見阮鶴,登時緊張起來,連鞋也顧不上穿就下了榻:“哥?”

阮鶴不在房裡,阮久推門出去,跑進院子裡,連喊了好幾聲。

一群侍從被他喊出來,勸他回去把鞋穿上再說,阮久不聽,吵著要找兄長,就要跑出院子的時候,身後傳來阮鶴的聲音:“小久?”

阮久聽見他的聲音,猛地回過頭,噌噌地上前,簡直要被他給氣哭了:“你去哪裡了?”

阮鶴不明就裡,舉起手裡的食盒:“去給你拿了點吃的。”

阮久拂袖回房:“我不吃!”

下一秒,他就坐在房裡,一手捧著粥碗,一手拿著瓷勺,攪弄著碗裡的雞絲粥,挑出裡邊的雞肉吃。

阮鶴不知道他怎麼了,安靜地坐在一邊陪他。

阮久抬眼,悄悄看他,暗中下定決心,鏖兀是個吃人的地方,絕不能讓兄長再去第二次,他應當斷絕兄長與鏖兀之間可能產生的各種聯係,一點點也不可以。

而且他也不是十五歲、隻會躲在一邊哭的小孩子了。

他已經……十六歲了。

*

吃了點東西,阮久隨便找了個借口,把阮鶴請走,然後讓十八去小廚房拿了兩碟點心,端著去了父親的書房。

他敲了敲門,書房裡應了一聲,他才推門進去。

阮老爺坐在案前,隨手拿起一本書,將桌上的什麼東西蓋住。

阮久把十八留在門外,自己端著點心進去:“爹,這是我親手做的點心……”

阮老爺皺眉看他:“你再說一遍。”

阮久哽住:“這是我親手裝的點心。”

這還差不多。

阮老爺隨手捏起一塊:“怎麼回事?”阮久疑惑,阮老爺邊吃點心,更加直白地問道:“闖什麼禍了?”

阮久笑了一下,拖了一把凳子過來,在他身邊坐下:“爹,宮裡是不是送了請帖來呀?過幾天的宴會。”

阮老爺看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的?”

“宮裡宴會,從來都不請我們家,爹你不覺得這有點不對勁嗎?”

“是有一點。我本來中午就派人去喊你大哥了,誰知道你纏著他午睡,方才又派人去喊,等會兒他就來了。”

阮久忙道:“彆,彆喊他來。”

“怎麼了?”

阮久垂下眼睛:“我前幾天跟八殿下一塊兒在客滿樓吃點心,魏旭說,要是能在宮裡吃點心就好了。他就是那麼隨口一說,但是我和八殿下話趕話,我說八殿下還沒成年,肯定做不了宮裡的主,八皇子非說他做得了。我就說,他要是真做得了主,那過幾天他請我們進宮吃點心好了。”

阮老爺歎了一聲:“那八皇子就這樣應了?”

“是。”

“胡鬨。”雖然說著胡鬨,但是阮久做出這樣的事情,阮老爺一點都不意外。

“我本來也沒放在心上的,但是今天出去打馬球,八皇子忽然問我,收沒收到請帖,我才知道……”阮久低著頭,對了對手指,“爹,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他今日這樣快就認了錯,阮老爺也不好多說什麼。把方才蓋上去的書冊拂開,拿出底下的帖子。

他翻開帖子,帖子上請的就是“阮公子”。

阮老爺自認與朝廷沒有過多的牽連,原本想著就算要請,也不該隻請“阮公子”,反倒把“阮老爺”晾在一邊。這下阮久這樣說,他才覺得解釋得通。

小孩子們湊在一塊玩兒,自然是隻請“阮公子”了。

上午那幾個太監過來的時候,還把他嚇了一跳,真是。

阮老爺再將請帖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覺得沒有什麼不妥,就把東西拍到阮久懷裡:“拿去,記得準時赴宴。”

阮久接過帖子,也看了一遍。確定下來,就是這個。

也是這時,門外小廝通報:“老爺,大公子到了。”

阮老爺看了一眼阮久:“我把這事情告訴你哥,你看你哥罵不罵你。”

阮久連忙抱住老父親的手:“爹,彆!我哥肯定要不高興,你彆告訴他,我給你錢!”

阮老爺皺眉,發出一聲鼻音:“嗯?”

“我忘記了,爹是首富。”

這時阮鶴也進來了,他站定作揖,喚了一聲“父親”,隨後看見阮久,上前捏起他的衣領,把他提開。

“他又怎麼惹父親發火了?”

阮老爺指了指阮久:“整天和狐朋狗友在外麵……”

阮久舉手搶話:“爹,我一直和八皇子、魏旭他們一起,你這樣是妄議皇家貴族。我還和赫連誅在一起,你……你破壞外交!”

阮老爺抄起桌上的書卷要丟他,對阮鶴道:“逆子!拉出去!”

*

雖然被臭罵一頓,但阮久還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天夜裡,他躺在床上,看著請帖,而後十八進來吹燈,他便把請帖塞到枕頭下邊,翻了個身準備睡覺。

他用手指摩挲著請帖紙張上的暗紋,在心裡安慰自己,就是去走個過場,肯定不會被選上的。

他這個人又懶又饞,若是鏖兀人要他和親,豈不是請了個小祖宗回去?他們沒那麼傻。

反過來,要是兄長去了,兄長天人之姿,如山中清泉,林間明月,肯定一眼就被鏖兀人看中了。

所以,兄長進宮,極其危險;他去宴會,絕對安全。

阮久滿以為然,點了點頭,收回手,拉上被子,進入夢鄉。

*

連打三場馬球,果不其然,阮久早晨起來,渾身酸疼,被人揍了一頓似的。

他懶得出門,又在家裡窩了幾天,很快就到了宴會這天。

阮久怕阮鶴懷疑,這天一早就說自己出去找朋友玩兒,早早地就出門去了。

在外邊瞎逛幾圈,又找了個地方聽說書,捱到巳時就可以準備進宮了。

阮久隻赴過一次宮宴。阮家不是官宦之家,總共也沒被邀請過幾次,每次被邀請,都是因為朝廷缺錢了,每次也是阮老爺帶著阮鶴去,阮夫人在家陪阮久。

去年阮鶴受傷,朝廷為了表示對阮家的關照,才又請了一回。那時候阮鶴還在養病,所以阮老爺帶著阮久去了。

當時阮久興致缺缺,隻覺得菜難吃,一點都比不上自己家的。難怪蕭明淵總愛往外跑。

今日再來,便是阮久一個人了。

馬車被引到宮牆外的巷道裡停著,赴宴人等須步行入宮。

阮久掀開馬車簾子,踩著腳凳下了馬車。

十八隻能將他送到宮門口,給他加了一件披風,叮囑道:“小公子早些出來。回去晚了,老爺又要說了。”

阮久點頭:“我知道。”

就連十八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要去做什麼的。

阮久朝他揮了揮手,跟著一群赴宴的公子走進宮門。

鏖兀和親、還要挑男子做和親公主的消息,大梁與鏖兀一直瞞得很好,就連蕭明淵也是無意間才探聽到的。

收到請帖的人家不算顯貴,公子們小小年紀,更是難得入宮一次,都穿得鮮亮。

阮久收回目光,隨著人群走,忽然瞥見一個眼熟的人——蕭明淵身邊的老太監,上次幫他送東西來阮府的那個。

老太監手裡捧著一個白瓷罐子,裝蛐蛐的那種,不敢快跑,隻能在後邊顫顫巍巍地追:“殿下?殿下!”

然後阮久就被人拽了一把。

蕭明淵拽著他的衣袖,把他拉出隊伍,咬牙道:“你怎麼在這裡?”

看樣子,他是剛剛去宮外買了蛐蛐回來。

這裡不太方便說話,蕭明淵把他拽到一處宮殿的屋簷下,在這裡正好能看見今日入宮赴宴的人。

蕭明淵有些惱火:“我不是跟你說了,讓你最近不要進宮嗎?”

“你說了有什麼用?”阮久道,“你說完那天下午,宮裡就給我家遞了帖子。”

“那你不會不來?”

“我不來我哥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