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分床睡覺【一更】(2 / 2)

阮久抱著腿,靠在他身邊,閉著眼睛,呼吸勻長。

過了一會兒,赫連誅伸手搓了搓掛著的衣裳,差不多了,再多烤一會兒就好了。

赫連誅暫時停下往爐子裡添柴的動作,守著阮久和火堆,耳邊隻有阮久的呼吸聲和柴火燃燒的劈啪聲。

說實話,來不過喀卡短短十幾日,他覺得自己的心境變了許多許多。

從前他是為了先王,才數十年如一日地習武念書,絕不喊苦,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將鏖兀大權握在手中,將鏖兀發揚光大。

這次喀卡之行,將他先前的信念全部摧毀殆儘,在“報複”之後,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鏖兀也不是那麼重要,就算太後和攝政王把持著朝政,好像已經不能算是很嚴重的事情了。

奇怪,跳出鏖兀這個圈子之後,再看從前那些事情,不論是什麼,都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赫連誅看著眼前的火堆,拿起鐵鉗,撥弄了一下柴火。

他眼中映出火焰熊熊,像前幾日在喀卡的那場大火。

被摧毀的信念還在重建當中,隻是赫連誅暫時還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東西去重建。

這世上根本沒有永遠不會背叛他的人,更彆提一心一意愛他的人了。

赫連誅不知道阮久能不能算是一個,或許可以?

但是他還想不通,他的年紀還太小了。

他和阮久認識也快一年了,從三月的永安城開始,他們兩個被和親綁在一起,波瀾起伏、險象迭生的一年,將他們越捆越緊。

這是天意,也在人為。

赫連誅回頭看了一眼阮久,阮久已經睡著了,他這幾天總是沒睡好,眼底總有淡淡的青色。

他看著阮久,外麵忽然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人呢?人都到哪裡去了?”

話音剛落,驛館的木門就被人推開了。

木門本來就不結實,外麵的風又大,隻是稍稍推開,寒風就“哐”的一聲把門給吹開了。

阮久被驚醒,跳起來,下意識把自己掛在火爐上的衣服收起來。

赫連誅神色不悅地回頭看去,隻見一個尖嘴長眼的中年男人,戴著氈帽,披著披風,牽著一匹馬,站在門口。

見赫連誅正看他,他便道:“看什麼?你們這兒都沒彆人了?怎麼隻有你們兩個小孩子?快過來幫我牽馬。”

這個時候出現在喀卡附近的人。

赫連誅掃了他一下,看見他腰上掛著的令牌,便道:“你是太後派來的使臣。”

“是啊。”男人沒好氣道,“知道了還不過來幫我牽馬,沒點眼力見……”

這時,阮久把烤乾的衣裳收起來,抱在懷裡,扭頭瞧了他一眼。

他朗聲喊了一聲:“圖魯!”

二樓房裡的格圖魯聽見他喊,心裡還記著他的命令,不敢探頭出去,隻是在房裡應了一聲:“怎麼了?王後。”

不錯,很合阮久的心意,“王後”一詞喊得很大聲。

阮久繼續道:“你出來,幫這位先生牽馬。”

格圖魯應了一聲,就推門出來了。匆匆跑下樓,瞧見下麵的場景,憑他的腦筋,轉不過彎來,不知道阮久是在生氣顯擺,隻是上前,走到門前:“來吧,我來牽馬。”

那男人愣在原地,哪裡還敢讓格圖魯牽馬,連忙道:“不用麻煩,不用麻煩了。”

阮久瞥了他一眼,騰出一隻手來,挽住赫連誅的手,昂首挺胸。

“我最愛的大王,我們走。”

赫連誅沒忍住要笑,被阮久看了一眼,連忙收回去了。

“好的,我最愛的王後。”

有一點傻,格圖魯也跟著傻笑:“王後就是這樣,想一出是一出。”他扭頭看向那個男人,粗聲粗氣道:“你到底要不要我幫忙牽馬?不要我就回去了。”

格圖魯像一座山似的站在他麵前,在他麵前籠罩出一片陰影,男人連連擺手:“不不,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他陪著笑,把馬牽到外麵的馬廄裡,扭頭一看,發現格圖魯還站在門前,於是又倒回去,拿了一捆草料,鍘好了,放到馬槽裡,喂給自己的馬吃。

他朝格圖魯笑著點點頭:“我都辦好了,不用麻煩大人了。”

格圖魯見他這樣趨炎附勢,也不太喜歡他,哼了一聲,就走回去了。

那頭兒,阮久一邊上樓,一邊敲敲沿途的房門:“可以出來了,大家。”

侍從們這才伸著懶腰,走出房門。

阮久讓他們待在房裡,他們大多待在房裡午睡,現在出來了,都說“謝謝王後”。

阮久笑了笑:“也謝謝你們。”

他抱著衣裳和被單回到房裡,在烏蘭發現之前,把被單鋪回去,不留一點破綻。

完美。

對了,他差點忘了,還有一件事。

“小豬,以後我們得分開睡了。”

赫連誅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為什麼?!”

“因為……”阮久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因為你總是壓著我,我被你壓得難受。”

“那我以後不抱你就行了。”

“不行,就要分開睡。”

“我不!”赫連誅迅速黏過去,抱住他,抱得緊緊的。

他試圖挽留:“我就要跟你睡,已經是冬天了,你一個人睡會受涼的,上次就是這樣,上次你沒和我一起睡,才幾天,你就……”

阮久無情地向他揭露了事情的真相:“上次是我不想念書,裝病的,我又不是傻,冷了不知道蓋被子。”

赫連誅的天塌了!赫連誅的心碎了!

赫連誅舉起茶壺,看了看,最後隻是把它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軟啾,我不許!你就得跟我一起睡,你是我的王後!”

阮久捂住他的嘴,望了望四周,驛館的牆可不太厚。

“你喊小聲點,彆人都聽見了。”

赫連誅撥開他的手:“聽見就聽見,你是我的王後,我就要跟你一起睡!”

這時烏蘭在外麵敲了敲門:“大王,王後,怎麼了?”

他以為他們吵架了,怕他們打起來,所以過來看看。

阮久連忙道:“沒事,就是赫連誅在發瘋,我已經按住他了。”

烏蘭震驚:“什麼?”

“反正你不用管……”

阮久話音未落,赫連誅就蹭蹭地上了前。

“烏蘭,大王和王後一起睡,是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你給我回來。”阮久趕忙上前把他拉回來,“烏蘭,沒事,你回去……”

“我要把這一條加進律法裡,王後和大王就得睡一張床!”

聽他這樣說,烏蘭也大概明白了。

不知道為了什麼,阮久要和赫連誅分開睡,赫連誅不肯,難得地像個小孩子似的,生氣要鬨。

這可一點都不像是平常那個少年老成的大王。

阮久拉不住“瘋狼”,最後乾脆把手鬆開:“你要找烏蘭,那我們就問問他好了。”他抬頭看著烏蘭:“烏蘭你說,我想睡哪裡就睡哪裡,對不對?”

赫連誅迅速接話:“那我也想睡哪裡就睡那裡,我就要和你一起。”

“我不要!”阮久跺腳,“你好討厭啊!”

“我不管。”

眼看著這兩個人要把樓給吵翻了,烏蘭思忖著道:“這件事情,大王和王後還是等回了溪原,再慢慢商量吧。這個驛館……它……”

烏蘭靈光一閃:“都住滿了!”

“沒錯,咱們的人都把驛館住滿了,驛館已經沒有空房了。所以——”烏蘭摸摸阮久的腦袋,“現在沒辦法換房間,王後隻能和大王一起睡了。”

赫連誅高興了,阮久也想不出彆的辦法,隻能無奈接受現實,整個人都悶悶的。

他命令赫連誅:“晚上不許碰我。”

“好的,我最愛的王後。”

反正等晚上阮久睡著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大冬天的,烏蘭抹了把臉上的汗珠。

弱小無助又可憐的鏖兀後妃,稍有不慎就會葬送職業生涯,難啊。

好不容易把兩個人哄好,哄回房裡吃點心,烏蘭笑著輕手輕腳地把門關上,一回頭,看見一個男人就站在他身後。

他打起精神:“閣下是?”

那男人彎腰行禮:“小的是太後派往喀卡的使臣泰仁,路遇大雪,與隨從們走散了,在雪地裡走了好久,才到了驛館。來的時候太過狼狽,對大王和王後失了禮,實在是我有口無心,過來給大王和王後賠罪。”

他說著,就提高了音量,朝房內喊道:“臣泰仁,來……”

烏蘭打斷他:“你明天再來吧。”

他好不容易才把兩個人給哄好,怎麼能放彆人進去攪亂了?

泰仁彎著腰,笑著點點頭:“那小的先行告退。”

他下了樓,在大廳的火堆前坐下,伸出雙手烤火。

一麵烤火,一麵在心裡盤算著事情。

他年紀不小了,武學又不好,在朝廷裡做一個小小的文書,這回用一個小莊園才換來了一次被大巫舉薦的機會。

大巫向太後舉薦他之後,太後便派他來喀卡,考察誰堪當下一任的喀卡首領。

他即刻啟程,卻不想在這裡遇見了大王和王後,還險些得罪了人。

他心有餘悸,但又有些不屑。

兩個小孩子罷了,也能耐不到哪裡去,想來是跑出來玩,被大雪困在這裡了。

他可是太後指派的使臣,太後不喜歡大王,是人儘皆知的事情,否則大王也不會被發落到溪原十幾年。

太後不喜歡大王,肯定也就不喜歡王後。

就算他真的得罪了大王與王後,那也不要緊,還有太後呢。

他一邊這樣安慰自己,一邊更加湊近火堆,卻不想一時坐不穩,掛在腰上的令牌掉進火裡,他顧不得彆的,隻是伸手去拿。

手被火舌燎了一下,隻能捂著手直哀叫。

*

這天夜裡,阮久與赫連誅雖然沒有分床睡,卻是分了被子睡的。

大王一點都不習慣,赫連誅要氣死了!

特彆是在看見阮久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不留一道縫隙的時候。

他又不是毒蛇猛獸,他隻是稍微有一點喜歡黏著阮久而已,真的隻是稍微、偶爾、有一點,但是阮久為什麼這樣避著他?

昨天晚上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隻是一個晚上,所有的事情就都變了。

赫連誅躺在床上,呼出一口濁氣。

人生無望,我好難過。

兩行眼淚就這樣流了下來。

赫連誅努力適應沒有阮久可以抱抱的睡眠時間,自己抱著手,也就這樣睡著了。

一直到了深夜裡,赫連誅忽然被一陣小小的“貓叫聲”吵醒。

“赫連誅?赫連誅?”

赫連誅轉頭,看見阮久眯著眼睛,正喊他。

“乾嘛?”他還有點記仇,所以故意冷了語氣。

“我有點難受。”阮久迷迷糊糊的,要把手從被子裡伸出去,不料他睡前把被子壓得太實,現在竟是連出口都找不到。

他索性靠過去,用自己的額頭貼了貼赫連誅的額頭:“我好像發燒了。”

貼過來的額頭燙得要命,赫連誅猛地坐起來,再用手背試了試溫度。

確實燙得厲害。

“我去掌燈。”赫連誅迅速下了榻,端來燭台,放在榻前。

阮久燒得厲害,臉都是紅的,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把他鬢角的碎發都打濕了。

其實阮久這幾天就覺得不太舒服了。

鏖兀的冬天實在是太冷太凍了,和永安城完全不同。前幾天他穿得嚴嚴實實的,還能捱過去,今天上午洗了一上午的衣裳,熱水都洗成冷水了,他當然受不了。

他就讓烏蘭給他熬了碗薑湯喝,下午烤火的時候,也覺得好多了。

誰知道晚上睡覺時,又開始反複了。

“等著,我去喊人。”赫連誅語氣嚴肅,“這就是……”

他眨了眨眼睛,給阮久掖了掖被子,忍不住軟了語氣:“這就是不和我一起睡的壞處。”

“要是我抱著你,我早就知道你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