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兩月不朝【一更】(1 / 2)

太後離宮, 將朝政交由大王處置,還給大王留下了三位臣子以輔政。

她之所以敢離開尚京一年之久,自然是因為這三位臣子可靠, 對她忠心耿耿。赫連誅年紀還小, 就算老成又怎麼樣?他在尚京可以算是毫無根基。

一年的時間, 他來不及上手朝政,更來不及建立起多麼大的、足夠與自己對抗的力量, 太後自己花費了好些年才做到這件事情, 所以她很放心地就離開了。

赫連誅當然知道自己的劣勢,也知道一年的時間對他而言十分寶貴。所以太後離宮的當天下午, 他就在大德宮召見了這三位大臣。

當然不是顯擺, 迫不及待地擺弄自己來之不易的權力。

那是小孩子的做法,他已經等了這麼多年了,再等久一點,也沒有關係。

他坐在桌案前,摩挲著放在左手邊的白玉印璽, 側目看著,神色晦暗。

隨後烏蘭在門外通傳:“大王, 胡哲瀚大人、綏定將軍, 還有大巫都到了。”

幾十年前, 先王在莊仙的輔佐下, 對鏖兀上下進行了改製, 官製就是其中一項。廢鏖兀舊製, 設三省六部。

但是先王唯獨保留了一個職位,大巫。

這是鏖兀的信仰所在, 基本每個村落, 都會有一個巫師的職位。統率整個鏖兀、占卜國運、主持每年祭祀的巫師, 便是大巫。

旁人從來不敢直稱大巫的名諱,隻喊他大巫。

烏蘭打開殿門,請三位大臣進去。

這還是三位大臣頭一回與大王見麵,從前他們都是去萬安宮與太後見麵的。

頭一回,不知道這位大王的脾氣秉性如何,況且這位大王被太後壓製了這麼久,恐怕積攢了好幾年的怨氣。他們既要忠於太後,又要在大王麵前周旋,實在是不容易。

故此,他們第一次麵對赫連誅,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大巫猶是。

他心裡清楚,其他兩個文臣武將,與赫連誅都沒有過直接的衝突,可是他有。

赫連誅即位之時,“不可近女”的批語,就是從大巫嘴裡說出來的。

當時太後不願意讓大王娶後妃,否則等大王一開竅,可能就會有後代。到時候她要再抓著朝政大權不放,就難以服眾。

於是太後花大筆錢財收買了大巫,讓他在大王的即位儀式上,當眾說出這個批語,徹底斷了赫連誅納妃生子的路。

朝中眾臣對大巫的批語深信不疑。

赫連誅身邊的人都是男子,是因為這條批語,一年前與梁國和親,“和親公主”需要男子而不是女子,也是因為這個批語。

所以這個批語,直接影響了赫連誅的前半輩子,還可能影響他一輩子。

大巫不確定赫連誅知不知道這件事情,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記恨他,心中更加惶恐。

他走進殿中,抬起頭,看了一眼赫連誅。

赫連誅也才十四歲,生得高大,身形與尋常十七八歲的少年相似。膚色略黑,已經長開了,眉眼已經帶了些淩厲的模樣。一雙眼睛也是漆黑的,目光陰惻惻的,教人不敢直視。

大巫隻看了一眼,就飛快地低下頭去。

他實在是心虛極了。

三位大臣在殿中央站定,向大王行禮,大巫再抬起頭時,卻看見赫連誅又換了一副笑臉。

他幾乎懷疑剛才是自己看錯了,剛才那個陰惻惻的表情。

赫連誅笑起來還有幾分稚氣:“三位大人免禮,請坐。”

下首三張桌案、三個軟墊,三個人在位置上坐下,還沒來得及說話,赫連誅就又開了口:“母親剛走,我就召見三位大人,是有些著急了。”

三個人忙道:“不敢,不敢。”

赫連誅笑了笑,話鋒一轉:“不過,實在是我心中惶恐,才想著儘早召見三位大人。從前朝政都由母親處置,我從未親政,現在這些事情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我實在是……有些措手不及。”

三個大臣又不敢附和,隻能扯著嘴角笑笑。

“所以我想著,這一年,朝政還是全權交由三位大人處置,我對這些事情,確實一竅不通。”

三人對視一眼,雖然分辨不清他是在說客套話,還是在說真心話,總歸不能就這樣答應下來。

他們連忙起身站到殿中,行禮道:“大王不可,大王是鏖兀的大王,大王親政,是鏖兀百姓的福氣,怎能由臣等越俎代庖?”

“我是真心的。”赫連誅上前,一個一個把他們扶起來,“我上午翻了翻奏折,實在是看不懂,不知道該如何批複。我在溪原念了這麼多年書,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比不上三位大人在朝中主事多年。朝政上的事情,還是全權交由三位大人處理,母親信任三位大人,我當然也信任母親的眼光。”

他們三位哪裡敢應?儘管他們就是這樣想的,最好大王什麼事都彆做,他們好好做事,等著太後回來就好了。

幾番客氣假意的推辭之後,赫連誅才和他們說定,先空一個月出來,讓他們先主事,自己再看看奏折,學一學。

說定這件事情之後,便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三個大臣走出大德宮時,赫連誅正拿著風箏,去找阮久。

宮牆裡傳來赫連誅的聲音:“軟啾,來放風箏嘛。”

三個人對視一眼,武將綏定心思直,也不做多想,低聲道:“大王這樣就最好了,咱們也好做。”

文臣胡哲瀚心思重些,卻道:“隻怕是大王試探我們呢,且走著看吧。”

“大王才多大,又被養在溪原這麼多年,能懂得什麼?”

“大巫的意思呢?”

兩人轉頭去看大巫,他回過神,搖了搖頭,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

這幾天赫連誅都待在大德宮裡看奏章,沒怎麼出過門。

三個大臣開始還算勤勉,日日過來回稟事情,但是他們每次過來,赫連誅都不怎麼關心政事,總是和阮久一起玩耍,沒多久就打發他們走。

倒真像是個耽於玩樂的大王。

如此反複十餘日,武將綏定的耐心最先被消磨殆儘。

“大王就是這樣一個大王,把事情都交給我們處置,我們處置好就是了。”

他對兩個同僚說完這句話,第二天就不再過來。他自行把回稟事情的日子改成了每三日一次。

赫連誅沒有任何惱怒的表現,反倒在另外兩個大臣麵前十分高興,因為他有更多的時間和阮久一起玩耍了。

再過了幾日,胡哲瀚與大巫,都每三日才來一趟大德宮。

*

很快便到了三月十五,月中大朝會的日子。

前一天晚上,烏蘭就從大巫那裡拿來了朝會時赫連誅要穿的朝服。

製好的朝服經由大巫施法,會集日月光輝。這是鏖兀的說法。其實就是架在火上,用香料熏一熏。

赫連誅隻是看了一眼,就讓人把衣裳收起來了。

“明天不穿。”

阮久疑惑:“那你明天穿什麼去上朝?”

“我明天不上朝。”

“啊?為什麼不上朝?”

“不想去,上朝要早起。”

“你這個人。”阮久拍他的背,“哪有這樣的?你也太懶了吧……”

赫連誅看著他:“大王要早起,王後就要比大王更早起床,服侍大王洗漱穿衣。”

“……”

什麼破規矩?

阮久哽住,頓了頓:“我覺得不去也挺好的,我們可以一起睡懶覺。”

“嗯。”赫連誅反應過來,“一起睡覺,你不跟我分開睡了。”

阮久板著臉反駁:“不是。”

自從上次赫連誅抱了阮久之後,赫連誅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惹惱阮久了,分明之前又不是沒抱過。

總之阮久和他分開睡了,而且態度很堅決,都已經好幾天了。

已經是春天了,阮久再怎麼蹬被子,也不會著涼了。

赫連誅沒有和他一起睡的理由了。

阮久堅決地拍拍他的肩:“你已經長大了,應該自己一個人睡了。”

說完這話,他就上前挽住烏蘭的手:“烏蘭,我們走。”

*

這天夜裡,阮久洗漱之後,靠在枕頭上看話本,看得連眼睛都在笑。

開春之後鏖兀與大梁的商路又通了,阮夫人知道阮久要看言情話本的時候,感動得直拿帕子擦眼睛,然後吩咐人給阮久弄了滿滿幾箱子的話本,足夠他看好幾年。

烏蘭抱著繡簍,坐在床邊縫衣裳,阮久忽然鼓起嘴,呼呼笑了兩聲,把他嚇了一跳。

他轉頭:“王後看什麼呢?”

阮久連忙翻身,把書皮對著烏蘭,不讓他看,自己隻露出一雙眼睛:“不是什麼。”

烏蘭把縫衣針彆在衣服上,捏住他的嘴:“不許一驚一乍的,等會兒我把手紮了,誰給王後做衣裳?”

“那麼晚了,就不要做衣裳了。”阮久把話本合上,放到一邊,翻了個身,滾到烏蘭身邊,“多費眼睛。”

“我不做,王後穿什麼?”

“我隨便穿穿也行。”阮久趴在床上,手指扣了扣他衣袖上的花紋,“烏蘭,我有一個問題問你啊。”

“王後請說。”

“要是我回了大梁,你想跟我一起回去嗎?”

烏蘭沒有猶豫:“想。”

阮久有些驚喜,抬眼道:“真的啊?”

“真的。”烏蘭垂眸,“本來在鏖兀就是做俘虜的,去了梁國反倒不用做奴隸。在鏖兀也是伺候王後這個小魔頭,去了梁國也一樣。”

“那……”

烏蘭把繡簍放到一邊,低頭看著他:“王後,正好我也有一個問題問你。”

阮久緊張地點點頭:“嗯,我願意……”他拍了拍自己先行一步的嘴:“不是,你說。”

“你為什麼不願意和大王一起睡了?”

一提赫連誅,阮久就坐起來了。

“他簡直是……”阮久反應過來,自己的反應好像太過了,清了清嗓子,“他太黏人了,現在天氣越來越熱了,他總是抱著我,我很熱。”

烏蘭根本不信他的謊話:“去年夏天,王後也是和大王一起睡的,那時候怎麼不覺得熱?”

阮久見騙不過他,才低下頭,摸了摸脖子:“不方便了,他總是蹭來蹭去的,不小心就……”

烏蘭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王後長大了。”

阮久不太好意思,低著頭,手指描摹著被單上的刺繡。

烏蘭笑道:“一年前剛見王後的時候,王後還這麼小一隻呢,現在竟然還會為這種事情煩惱了?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怎麼不知道?”

“不許說了!”

阮久惱羞成怒,伸手要捂住他的嘴,烏蘭一閃身就站起來了:“本來大王還讓我來勸勸王後,讓你回去跟他一起睡的,現在看來,我不再勸了。”

阮久一激靈,比剛才更羞惱了,揪著被子:“不許跟赫連誅說!”

“好好好,不說。”烏蘭幫他把床榻前掛著的帳子放下來,“我就跟大王說,王後想一個人睡大床,我也不再幫大王勸了。”

阮久瞧著他:“這還差不多。”

“行了,王後快睡吧,明天又起不來。”

烏蘭抱起繡簍,吹了蠟燭,就出去了。

隻留下阮久一個人。

一個人睡大床確實很舒服。

阮久抱著手、翹著腳,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想到方才烏蘭說願意跟他回大梁,就忍不住笑。

一個老婆,到手了!

他晃了晃腳丫子,實在是睡不著,想了想,索性爬起來了。

從床帳裡鑽出去,拿了本新的話本,又抱了一個竹編的圓燈籠,然後爬回床上。

圓燈籠裡點起蠟燭,怎麼晃都不會倒,簡直是阮久深夜看文的絕佳利器。

阮久將燈籠放在枕頭旁邊,把新的話本擺正。

這本不是娘親給他的,這本是他特意讓十八去找的,十八把書找回來的時候,臉紅得很,並且在阮久麵前以死相挾,下次再讓他去找這種書,他就一頭撞死在阮久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