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守城之戰【一更】(2 / 2)

再一次兵臨城下,城樓上的守城將士也都不慌不忙,在赫連誅的命令下,一支箭都沒動。

這時格圖魯又回來了,提著一個籃子,籃中是一個幾個月大的小嬰兒。

格圖魯把籃子放到城垛上,拍了拍嬰兒的臉,猶在睡夢中的孩子被吵醒,哇哇大哭起來。

赫連誅朝眾人“噓”了一聲,然後向後退開,示意士兵把傳音的牛角放在嬰兒麵前,讓對麵的人也能聽見他的哭聲。

對麵又是一陣騷亂,太後急急地喊了停。

隔得這樣遠,還會認得出這是自己的孩子,真是令人意外的母性。

赫連誅笑了笑,看向傳令官:“跟對麵說,就和剛才一樣,母親一個人過來,我把孩子還給她。”

一樣的流程。

赫連誅能有什麼壞心呢?他真的隻是想看看,他的生身母親,能為自己的孩子,做到什麼地步。

在弑母之前,他想最後確認一遍。

很快的,太後那邊又商議好了,太後下了馬,一個人再次走向城樓這邊。

這回沒有那麼容易了。

赫連誅伸手,拿起弓箭,搭弓射箭。

箭矢就落在太後腳邊,她方才走過的地方,隻要她晚一步,腳掌就會被釘在地上了。

太後加快了腳步,赫連誅也加快了射箭的速度。

每一箭都落在她走過的地方,每一次都差一步。

旁人看在眼裡,隻覺得心疼。

他永遠也求不到母愛,卻也永遠都狠不下心來誅殺母親。

赫連誅心中卻很平靜,他倒不是舍不得,他隻是想耍一耍,像在獵場上捉狼一樣。

他攆著那匹狼走,將獵物翻來覆去地逗弄,等到玩膩了,再一擊斃命。

這不是比打獵更好玩的事情嗎?

很快的,太後又一次跑到了城樓下麵。

赫連誅箭囊裡的箭也正好射完,箭矢插在地上,每一支都入地三分,形成一條蜿蜒的路線,是太後走過來的路線。

赫連誅收起長弓,一抬手,將放在城垛上的籃子推下去了。

太後緊張得幾乎喊不出聲來,籃子摔到一半,就被原本就掛在籃子上的繩子牽住了。

城樓上有人牽著,那孩子安安穩穩地落了地,太後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來,轉身要走。

那種似笑似哭的表情再一次出現在赫連誅臉上。

他最後一次舉起長弓,並不搭箭,隻是輕輕地撥弄了一下弓弦。

錚錚一聲,太後聽見聲音,想都來不及想,就抱著孩子,跪倒在了地上,用自己的後背護著那嬰兒。

停頓了一會兒,她反應過來,沒有箭射過來,她便抱著孩子,重新站起來,跑進了士兵們的盾牌防禦之中。

連回頭看一眼也沒有。

赫連誅笑出聲,往後退了半步,抬手下令。

“傳朕軍令,全軍出擊!”

他說完這話,便轉身要走。

可是他一回頭,就看見阮久站在他身後。

赫連誅登時就紅了眼睛,不是殺紅了眼,而是委屈地紅了眼睛。

“軟啾……”

“嗯。”阮久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腦袋,但是礙於這麼多人都在,還是停住了手。

赫連誅低下頭,把腦袋湊到他的手底下,蹭了蹭他的手心。

他自動讓阮久摸摸頭,感覺好些了,才問:“你怎麼又過來了?”

阮久小聲道:“中午了,我讓宮裡的人做了點吃的送過來。”

赫連誅扭頭看去,宮人們正在分發食物,城樓上的士兵們,都躲在城垛下邊,捧著餡餅狼吞虎咽。

見赫連誅發現了,又怕他怪罪,忙道:“大王,咱們這就出擊。”

阮久替赫連誅回答了:“吃飽再打吧。”

赫連誅沒有說話,算是默許了。

城樓上一眾士兵連忙道謝:“是,多謝王後。”

阮久握住赫連誅的右手:“你要過去吃一點嗎?給你也帶了。”

赫連誅用力點頭:“嗯,是你親手做的嗎?”

阮久反問:“我親手做的能吃嗎?是我親眼監督的。”

赫連誅被他逗笑,阮久走到城樓邊,低頭看了一眼底下。

事發突然,大巫的棺槨根本來不及拉回來,現在還停在外麵。

棺槨上插滿了箭,被火燒過,也被刀砍過,早已經看不清原本的模樣了。

阮久怔怔的,赫連誅說了一句:“馬上就結束了,等結束了就拿回來,重新換一副棺材。”

他的手掌按在阮久的腰上,把他往前推了一把:“下去吧,這裡危險。”

阮久走下城樓,赫連誅跟在他身後,收斂起劍拔弩張、氣勢洶洶的利爪與狼牙,像一隻乖巧的大狗狗。

阮久走到一半,赫連誅忽然一時興起,一隻手摟住他的腰,把他從石階上抱起來。

阮久被他嚇了一跳,喊了一聲,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士兵們捧著餅,眼睜睜地看著王後被大王擄走了。

王後激烈反抗,但是很輕易地就被大王製住了。

像頭狼捏著一隻小兔子,捏住不放,還要尋開心似的捏一捏。

*

赫連誅舉著受傷的右手,讓阮久喂他吃飯。

阮久不想說話,默默地把東西遞給格圖魯,讓他吃。

格圖魯哪裡敢接?假裝沒看見,就站到了赫連誅身後。

阮久想了想,把餅塞到赫連誅嘴裡:“快吃。”

赫連誅笑了笑,端起碗,抿了一口肉湯。

他帶著笑意環顧四周,抱著餅的士兵們連忙低下頭去,專心啃餅。

吃過東西,赫連誅就讓烏蘭把阮久帶回去了,戰場上刀劍無眼,阮久不適合在這裡待著。

仍舊是看著阮久安全離開了,赫連誅才扶著刀,走上城樓。

*

城門大開,全軍出擊。

赫連誅在城樓上統籌全局。

太後雖是第一次帶兵,卻也彆有心計,儘是偏招險招。

赫連誅一一招架住,一次又一次地反擊。

直到傍晚,叛軍左翼右翼全部潰敗,節節敗退,已被打出十裡之外。

太後與攝政王在一小隊人馬的掩護下,逃離戰場。

赫連誅的眼睛比鷹眼還利,一眼便看見了:“那隊人不正常,格圖魯,你去追。”

“是。”

“抓活的。”

於是格圖魯騎著馬,同樣帶上一小隊人馬,趁著夜色掩護,悄無聲息地繞過後方。

*

暮色四合之時,格圖魯回來了。

士兵們俘虜著太後回來了。

回城的路上,格圖魯還沒有說什麼,原本追隨太後的叛軍,就一起放下了手裡的武器。

城門前血流成河,屍骨成山,太後與攝政王,還有那個孩子,被帶上了城樓。

赫連誅雙手撐在城垛上,頭也不回,默默地看著底下的人清掃戰場。

他早就知道事實了,他的母親並不喜歡他,這世上沒有一個人喜歡他。

今天的事情更讓他明白了,他的生身母親,狠心決絕的太後,在必要時候下了誅殺赫連誅的命令,也會在必要時候,為她的另一個孩子舍生忘死。

她不會殺掉所有擋她路的人,她隻是會殺掉赫連誅。

鮮血與死屍吸引來盤旋的禿鷲,四寂無聲,一時間隻有禿鷲拍打翅膀的聲音。

赫連誅看了好一會兒,仿佛根本不知道太後就跪在他身後。

沉默許久,赫連誅才回過頭,低低地喚了一聲:“母親。”

太後抬眼看他。

兩雙極其相似的、漆黑的眼眸對上目光,最後是太後率先挪開了目光。

“要殺要剮隨便……”

赫連誅卻不再理她,隻是一把拽起攝政王:“王叔。”

他已經醒了,隻是還很虛弱,趴在地上,被赫連誅拽著衣領,提起來。

太後尖叫:“不許動他!”

赫連誅從侍從手裡接過長刀,太後喊得愈發大聲:“不許!不許動他!”

赫連誅卻把長刀塞進赫連蘇爾的手裡:“來,朕再給王叔一個機會,用赫連家的方式決鬥。”

他鬆開手,赫連蘇爾連刀也握不住,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赫連誅抽出重刀,等著他把刀給撿起來。

赫連蘇爾彎下腰,顫巍巍地把長刀撿起來,擺出進攻的姿態。

隻過了一招,不必留有懸念,甚至赫連誅的刀尖都沒有沾血,因為赫連蘇爾站不穩,往後倒了幾步,直接翻身跌下城樓了。

太後大喊著衝到城樓邊,可是底下的屍首實在是太多了,她連赫連蘇爾的屍體都辨認不清。

那個孩子被太後的喊聲吵醒,大哭起來。

太後撲上前,拽住赫連誅的衣領,大喘著氣,卻什麼話也說不出。

“你……你……”

赫連誅淡淡道:“我是按照天神阿蘇陸的規矩辦事的。”

太後的手如同鷹爪一般,緊緊掐住他的衣領:“你……你很得意是不是?你以為你得了鏖兀就得意了,你和你的父親一模一樣,你永遠是孤家寡人,永遠是一個人。”

“我知道,你又想起阮久了是不是?我告訴你,他也不會陪你。從現在開始,從剛剛開始,他不會陪著你了。”

她嗓音沙啞,如同來自地獄的詛咒。

赫連誅聽出她話裡的不對,掐住她的脖子,厲聲問道:“阮久怎麼了?你把阮久怎麼了?”

他轉頭,吩咐侍從:“回去看看王後在不在宮裡。”

太後的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她費力扭頭,看向城樓下的屍山血海:“你信不信,他在這裡。”

掐在她脖頸上的手倏地收緊,赫連誅手上頸上青筋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