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1 / 2)

沈驚衍蹙了蹙眉頭, 有些不懂皇上的意思,但也沒有直說,隻是安靜的站在那裡, 以不變應萬變。

皇上看他這副樣子, 不由得長歎一聲氣:“你平日還算聰慧,怎麼一遇到時禮, 就開始糊塗了呢,那女人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藥, 要你如此是非不分?”

沈驚衍聽到他提起時禮, 眼眸微微顫動一瞬, 突然生出一點不太好的預感, 他當即上前一步:“時禮怎麼了?”

“你還敢提她?”皇上怒目而視。

沈驚衍心裡的不安逐漸擴大,但看到皇上怒氣衝衝的樣子, 還是生生克製住了,垂下眼眸沒有說話。

他生得英俊白淨,十足的書生氣,如今在天牢裡待了幾日, 眼下多了一分憔悴,身形也清減不少,十分惹人心疼。

他這麼一服軟, 皇上也不好說他什麼了, 隻是蹙眉說一句:“算了,你且回去歇著, 時禮的事以後不必再提。”

皇上越是這麼說, 沈驚衍心裡便越是焦灼, 越是焦灼,就越不能在這裡耗著, 於是順從的應了皇上一聲,便急匆匆從天牢離開了。

一回到住處,便四下找時禮,然而他將整個沈家都翻遍了,依然沒找到她,最後隻能叫了心腹前來,質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心腹一見到他便撲通跪下了:“前日皇上派人前來府中搜查,卻在夫人寢房內找到幾張書信廢稿,皇上多疑,便著手調查夫人,結果、結果發現夫人的字跡同大人一模一樣,加上逼問她的貼身丫鬟,得知那日送信的是夫人……”

他話說到一半,在沈驚衍陰沉的目光下突然說不下去了。

“繼續。”沈驚衍意外的冷靜,隻是一雙眼睛黑沉沉的,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緒。

心腹顫了一下:“若隻是手稿和丫鬟證人,皇上還不信夫人一介女流能冒充您行事,隻是再查下去發現,夫人在您入獄當天見過您,之後您便改了口供,承認了一應事宜……世人皆知大人對夫人用情至深,所、所以……”

所以眾多證據擺在一起,所有人都隻會以為,他是為了給時禮頂罪,才甘願承認這些的。

明明是他不夠小心,是他做了惡事,世人卻因為偏見,輕而易舉的給時禮定了罪。沈驚衍此時說不出什麼情緒,隻覺得內心空蕩蕩一片,唯一剩下的念頭,便是將時禮救出來。

他步伐虛浮的往外走,心腹忙攔住他,眼眶通紅的說:“夫人囑咐了,要大人不要辜負她的用心,您隻要在外頭,就能想辦法把她救出去,若您要是認罪了,她就真的沒什麼指望了。”

心腹的這句話像一個耳光,直接打醒了沈驚衍。沈驚衍突然冷靜下來,淡漠的說一句:“你先出去。”

“大人……”心腹一臉擔憂,但見他沒什麼表示,隻能咬咬牙出去了。

沈驚衍一個人從天亮坐到天黑,等從書房出來時,整個人都充斥著一股肅殺之意,他沒有去找皇上求情,也沒想辦法去探望時禮,隻是埋頭銷毀昔日罪證。

一連三五天過去了,他熬得眼眶通紅,終於在許知的人查到之前,將自己的一應罪證能銷毀的儘數銷毀,不能銷毀的也都攥在了手裡,然後什麼都不再做,隻是安分的待在家裡,耐心等著該來的一切。

最終還是許知登了沈家大門,在看到沈驚衍後,他輕輕一笑:“外頭都傳沈兄為情所傷,如今衣帶漸寬人憔悴,我隻當是說笑,沒想到還真憔悴了不少……看來沈兄的表麵功夫確實不錯。”

沈驚衍淡漠的看他一眼,並未接他的話茬。

許知的目光突然淩厲:“隻可惜什麼深情什麼憔悴,一切都是假的,若沈兄真的愛妻如命,又怎麼會讓嫂夫人去頂罪?”

“你怎知是頂罪?”沈驚衍這幾日幾乎沒睡,嗓子也早就開始啞了,此刻說起話來,仿佛一個老舊的風箱,難聽是難聽了些,但絲毫不減其氣勢。

許知含笑微微搖頭,隨即到他對麵坐下:“沈兄,毀耕種桑這件事,到底是嫂夫人做的,還是你做的,我們心裡都清楚,何必再遮遮掩掩。”

“你可有證據?”沈驚衍反問。

許知沒有回答,隻是眼底閃過一絲惆悵:“記得昔日我們初相識,沈兄是何等的意氣風發,還說要同我一起為民請命,一同見證海晏河清,我一直記著沈兄的話,這麼多年不敢懈怠,怎麼沈兄就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他們是昔日知己,是無話不談的好友,甚至當初時禮的姘頭,也是他親自抓給沈驚衍的,沈驚衍說一句將人留著,他便一直將人關著,直到沈驚衍回來。他們分明如此契合,為何最後要落到針鋒相對的地步?

沈驚衍聽著他的話,眼底不起一絲波動,隻是淡淡說一句:“如今時禮已經認罪,你也打草驚蛇,若我存心不讓你查,你便休想查到我任何事,許知,你動不了我。”

“是,我知道動不了你,但我也絕不會看著你動搖國本。”許知一臉堅定。

沈驚衍平靜的同他對視,許久之後自嘲一笑:“我還是很羨慕你,因為沒有想要的人,沒有經曆過大的苦難,所以怎麼也找不到墮落的理由。”

許知愣了一下,腦海中突然浮現某個前些日子剛認識的姑娘。

“我受夠了被人鉗製的日子,受夠了我心愛的人受委屈,我隻能往上爬,但我同你不一樣,我沒有許家的家世,也沒有足夠強大的靠山,我隻有我自己,若是不結黨,如何能走到今日這一步?”沈驚衍反問。

許知蹙眉:“這也不是你勞民傷財的理由。”

“這便是我勞民傷財的理由,”沈驚衍平靜回答,“若是換你在我的處境中,你也未必會比我做得好。”

許知張了張嘴,突然沒什麼話了。

沈驚衍看著他,似乎在看過去的自己,看了許久後淺淺一笑:“終究是回不去了。”

許知皺著眉頭和他對視,正當要說什麼時,就看到沈驚衍在他麵前跪下了,他心裡一驚:“你這是做什麼?”

“如今的我已經將往日所有錯漏都補上,你想抓我以前的把柄,怕隻是白做功夫,而我對你生了警惕心,你日後也休想從我這裡找到什麼,”沈驚衍跪在他麵前,一臉平靜的分析,“即便最後還是被你抓到了把柄,恐怕那時我已經將朝堂攪得一塌糊塗。”

許知本能的覺得他下麵還有話要說,便安靜的等待。

果然,沈驚衍唇角揚起一點笑意:“不如做個交易,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我遂了你的心願,你也遂了我的心願,如何?”

許知嘴唇動了動,終究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

時禮在天牢裡的日子不算難過,除了前兩天難熬些,等到了第三日,便轉移到了不大的一間牢房裡,牢房乾淨整潔,石板床上鋪了厚厚的被褥,乾燥柔軟的感覺和陰森的大牢格格不入。

不止如此,她平日吃的飯飲的水,都相當的乾淨,而且好幾次白菜豆腐下麵蓋的都是紅燒肉,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菜時,便整個都放鬆了下來,知道這是沈驚衍出去了,她才能有這麼好的待遇。

確定沈驚衍沒事了之後,時禮便篤定他能救自己了,於是徹底安心了,每天吃吃喝喝睡睡,反而吃胖了些。

正當她等著沈驚衍來接自己時,卻等到了皇上賜的毒酒。

“……確定是毒酒?”時禮這才慌了。

來行刑的太監冷笑一聲,陰陽怪氣道:“瞧您說的,什麼叫毒酒?這分明是皇上賜給沈夫人的福酒,喝了這杯酒,保證沈夫人下輩子能做個好人。”

時禮:“……”你聽聽你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她沉默一瞬,乾巴巴的問:“沈驚衍呢?”

“喲,沈夫人還敢問沈大人呢?若不是你,沈大人又怎麼會在如日中天的時候傷了心,直接辭官了呢?!”太監義憤填膺,好像和沈驚衍多熟一樣。

時禮一聽到沈驚衍辭官了,頓時心涼了半截――

按照她對沈驚衍的了解,這個時候他該想儘辦法救她才對,可現在辭官了,就意味著他一朝成了平頭老百姓,這說明什麼?自然是說明他沒辦法救她,又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所以辭官眼不見心不煩了啊!

時禮快瘋了,如果她在世界死了,精神體就會煙消雲散,現實中的自己先是成為植物人,接著支撐不了多久也會死。

……她不能死!

時禮眼神一狠,抬腳就要往外衝,隻可惜不是這幾個太監的對手,兩個太監扣住她的肩膀,一個太監趁她不注意,就將藥給她灌了進去。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藥一進肚子,時禮便感覺腹中一痛,接著渾身就像沒了力氣一般,軟軟的倒在了地上,再之後便人事不知了。

不知過了多久,時禮的意識微微回攏,隻覺得自己好像漂浮在什麼地方,上不去下不來,明明知道自己四肢健全,卻無法揮動分毫,隻是暈暈乎乎的躺著……原來死亡就是這樣嗎?輕飄飄的,沒什麼痛苦感,好像踩在棉花裡一樣。

“夫人若是醒了,便起來吃點東西吧,都睡了一天一夜了,也該醒了。”沈驚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時禮頓了一下,接著猛地睜開眼睛。

意識在一瞬間徹底回攏,她彈坐起來,隨手扶在一個地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好半天等呼吸順暢了,才感覺到自己扶的地方有種絲滑感。她頓了一下看過去,隻看見自己手下是類似絲綢一樣的料子。

時禮懵懂一瞬,怔怔的順著料子往上看,看到了一張意料之外的臉。

男配仇恨值:3%

“我是在做夢嗎?”時禮喃喃道。都已經死了,為什麼還會見到沈驚衍?

沈驚衍淺淺一笑,也不對她解釋,捏著她的下頜吻了上去。他的吻依然凶狠,透著一絲不容易察覺的霸道與偏執,時禮精神還沒徹底清醒,便被他吻了個黑天昏地,等他放開自己時,便徹底清醒了。

“……你既然打算讓我假死,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一聲,知道我有多害怕嗎?”時禮咬牙切齒的問。

沈驚衍好笑的看著她:“事出突然,沒辦法告知你,而且行刑時有皇上的人,若提前告知你,你露出了馬腳怎麼辦?”

時禮輕哼一聲:“總之你做什麼都有道理。”

“這些日子辛苦夫人了。”沈驚衍握住了她的手,聲音輕輕淺淺。

時禮心頭一動,半晌才瞥了他一眼:“我以為你會生我氣的。”這麼大的事她擅作主張,仔細想想確實不太好。

“是該生氣,可一想到夫人在牢中受的這些苦,便舍不得了。”沈驚衍這句話說得真心實意。

時禮被他哄笑了,半晌小聲問:“你是怎麼把我弄出來的?還有,你為什麼會辭官?”

沈驚衍頓了一下,驀地想起那日同許知的對話――

“我這裡有一份名單,上麵儘是這些年貪贓枉法的官員名字,你若是有本事,便將他們一個個揪出來,另外,我會辭官,再在山道上假死,自此隱姓埋名,不再過問朝堂之事。”沈驚衍緩緩道。

許知眼底閃過一絲驚訝,很快清醒過來:“……你想跟我換什麼?”他不信世上有這樣白來的好事。

沈驚衍定定的同他對視:“救我夫人出來。”

許知一愣住了,他設想過沈驚衍會如何獅子大開口,但絕沒有想到他會隻要時禮。

“這次的案子由你負責,刑罰自然也是你來管,相信你有辦法將她救出來。”沈驚衍和緩道。

許知沉默一瞬:“可以,但你要先辭官。”

“好。”沈驚衍想也不想的答應了。

許知皺眉:“你不怕辭官後我反悔?”

“不怕,許知,我了解你。”沈驚衍神色坦然。

許知靜了許久,才緩緩點了點頭:“許某定然不辜負沈兄的信任。”

沈驚衍這才鬆一口氣,鄭重的朝他跪拜,許知忙將他扶起來,一臉複雜的看著他:“世人都說嫂夫人私德有虧,卻不曾想她會為了你冒死替罪,我一直覺得你對嫂夫人不過爾爾,你卻為了嫂夫人甘心放棄一切,看來凡事真的不能妄斷。”

沈驚衍想起時禮,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許知糾結一瞬,還是多嘴問了句:“隻是你今日放棄的,可是滔天的權勢,當真不會後悔?”

“入朝為官近十載,非但沒守住本心,還成了自己最厭惡的那種人,這個首輔再當下去,似乎也沒什麼意義,不如換一片天地遨遊,反正……”沈驚衍唇角微微揚起,“反正她說了,隻要我高興就好,無所謂權勢富貴。”

……

“想什麼呢?”時禮在他麵前打了個響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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