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家(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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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三月,春暖花開。

香椿樹早早地發了芽。椿芽站在樹下, 仰著頭看著。

再過幾天她就滿二十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來到這裡已經十三年了。大林十一了, 就要小學畢業了。二林念三年級,個子長高了, 不再是過去那個圓滾滾的小團子了。爺爺和奶奶七十五了, 身體還硬朗。爹和娘都到了中年, 一天到晚還是閒不住,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婚事也沒啥可操心的。

可這件事,一時半會地不好解決。剛回來的那陣子,家裡人儘可能地避開這個話題, 怕她傷心難過。可日子久了, 娘又掛上心了。

“椿芽, 你和明瑜咋樣了?”薑徐氏試探著問道。

“娘,通著信呢……”椿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娘這是明知故問嘛。

“那明瑜啥時候能回來呀?” 薑徐氏有些發愁。閨女二十了, 不小了, 再這麼拖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

“娘, 這個可說不準……估計快回來了吧?”椿芽笑著寬慰道。

她知道娘又在擔心了,怕戰場上有個閃失讓她落了空。戰爭還在持續著, 目前正處於第一階段,也是傷亡較重的時期。她擔著心,卻不敢言說。晚上也休息不好,總是夢到齊明瑜在炮火連天之下衝鋒陷陣。

“椿芽, 娘跟你說可不能死心眼啊?”

薑徐氏不想看到閨女這樣。村子裡已經有兩戶軍烈屬了,為國捐軀雖然光榮,可家人的悲痛卻是那麼撕心裂肺。像村西頭的薑長良家,說好的親事也散了,隻留下那未過門的媳婦獨自傷心,不知啥時候才能緩過來?

“娘,您就放心吧……”

椿芽知道那兩位烈士。他們都是薑家門裡的親族,那榮譽證書還是她親筆填寫的,一個十八,一個十九,尚未成親就這麼走了。這一走,把爹娘的心也給帶走了。這就是戰爭的殘酷,可即便如此也得堅持下去。

北方的春天已經來了,那高寒之地也沒那麼苦了。明瑜在那邊還好吧?

自打開戰以來,她就在關注著那邊的消息。區裡能收聽廣播,她一到單位就打開收音機收聽新華社播報。報紙上也有戰場上的消息,無論是英雄還是烈士,她都怕看到齊明瑜的名字。

這些日子,她總是不斷地寬慰著自己,說他是個團長,是個指揮員不會咋樣的。可敵人的飛機連續轟炸所造成的傷亡不斷,每一場戰役都揪著她的心。看著那長長的烈士名單,她淚流滿麵。這都是為了新中國而犧牲的勇士,後世應該永遠緬懷著他們,記著他們的名和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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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儘的思念中,日子顯得特彆漫長。

齊明瑜的來信,時斷時續。有時候會間隔半個多月,甚至一個月。隻要間隔一長,椿芽的心就提了起來,怎麼也放不下。她瘦了,下巴頦變尖了,兩隻眼睛大大的,雖然很精神卻帶著一點憂鬱。為了轉移注意力,她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去。

薑徐氏很擔心,就想辦法做點好吃的,給閨女改善一下。可精神上的壓力,不是一下子就能消除的,椿芽的話更少了,回到家裡不是趴在桌子上之寫信,就是翻看著報紙。

薑老太太實在忍不住了,就把椿芽叫進屋裡,跟她說:“椿芽,甭擔心,奶奶一直燒著香呢!前兒菩薩說了,他二表哥是一員福將,一定會平平安安地回來……”

“奶奶……”

椿芽知道奶奶在寬慰她,就儘可能地裝出了一個笑臉。還跟奶奶咬著耳朵說:“奶奶,您燒香的事可不能讓人家知道了,這個影響不好……”

“椿芽,奶奶明白,這個咱不往外說也沒人曉得。老話說“心誠則靈”,奶奶一直念叨著呢……”

“奶奶……”椿芽攥著奶奶的手,搖了搖。

奶奶一向不喜歡張揚。早幾年因為裝病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後來病好了也不大出門。她跟爺爺住在後院裡,關門閉戶的,跟外界接觸得很少。爺爺倒是經常下地,可家裡不敢讓他乾重活,就勸他多歇著。

村裡對二老的身體突然好轉,也有些疑慮。爺爺就跟人家說:“解放了,心情好,這病就跟著減輕了不少……”。這話說出來,甭管人家信不信,也是一個很好的借口。況且,還顯得思想進步不是?

日子就這麼過去了。

夏收過後,椿芽在報紙上看到了停戰談判的消息。她長舒了口氣,“抗美援朝”戰爭終於熬過了第一階段。接下來就進入了陣地戰,邊打邊談,以打促談,鬥爭既尖銳又複雜。這種局麵持續了兩年多,直到一九五三年七月才簽署了最終的停戰協議。在此期間,參加作戰的部隊會輪換休整,不知道齊明瑜啥時候才能回來?

椿芽在心裡盼著,看著一波又一波的戰士歸來。

這時候,全國上下都掀起了學英模的熱潮。這種影響深入到了千家萬戶,無論是城市還是鄉村都出現了戰前突擊訂婚或結婚的現象。那些年輕姑娘們大著膽子打破封建習俗,可家裡人卻不是那麼情願。

長輩們多在私下裡勸著:“這人一旦回不來了,不就守寡了?”可在愛國熱情的激蕩下,還是有不少年輕姑娘勇敢地走出來,跟那些最可愛的人結為伴侶。再說,政府也大力支持,對軍烈屬有著特殊照顧,即便傷了殘了,也有國家養著。

這天,椿芽在辦公室裡寫著報告,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她想,明瑜是家裡的獨子,得留下點什麼?不如等他回來,就把這婚給結了?這個想法一冒頭,就再也壓不住了。她想跟娘說說,可又怕娘擔心就自個兒忍著。對齊明瑜那邊也未透露口風,隻等著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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