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家(2 / 2)

陽陽跟媽媽說:“媽,我去幫你乾活吧?”椿芽咯咯笑了起來,這娃娃的嘴可真甜,從小就會說話,讓人聽了心裡發暖。壯壯也倚著媽媽不肯睡覺,生怕一覺醒來媽媽就不見了。椿芽忍不住抱了抱小兒子,十二歲了,馬上就成了大娃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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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放的事兒,椿芽跟爹和娘都說了,說去三個月就回來,讓他們不用擔心。可徐秀蘭還是紅了眼圈,這些年椿芽淨坐辦公室,下去了受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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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芽抱著娘,撒著嬌說:“娘,您就放心吧,明瑜打了招呼了,安排的都是輕簡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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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倒是有些不放心娘,就叮囑娘不能給大林媳婦耍懶的機會,該她做的事兒不要伸手,以免養成了賴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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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學員們就要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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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芽收拾好了行李,齊明瑜讓她把棉大衣和大頭鞋都帶上,省得凍著。他攥著椿芽的手說:“下去鍛煉三個月可不容易啊,天就要冷了,得注意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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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這天,齊明瑜去送椿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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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騎著自行車馱著行李,跟椿芽並肩騎著。到了集合點,五輛大卡車已經排成了一隊,還拉起了車蓬。椿芽去領隊那裡簽了到,齊明瑜就把行李送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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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到了,椿芽跟明瑜握了手,告了彆,就爬上了大卡車。這一批有一百多名學員,裝了滿滿五車,車廂兩側都插著紅旗,拉著橫幅標語,看著浩浩蕩蕩的,很有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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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車開動了,齊明瑜站在路邊看著。直到車遠去了,方騎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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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他單手撐把,另一隻手拖著椿芽的自行車緩緩前行。這一彆就是一個多月,再見時已是冬天了,想到這個心裡就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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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晉-江-獨-家-發-表,謝-絕-任-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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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請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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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清晨, 終於停了。村裡的道路泥濘不堪,到處都是濕漉漉的。吃罷早飯, 薑茂山就趕著驢車去了青溪鎮。

那邊離村子有十多裡路,在河的上遊,地勢很高。他想在鎮子上找間房子, 把家裡的東西都搬運過去。臨出門前爹特意叮囑他,要賃套磚房經得住水泡才成。他踅摸了一圈,最後在高崗子上賃了一套小院子,有三間北屋帶著一間灶屋,雖然價格不便宜可為了保命隻好忍忍了。

回到村裡,消息已經傳開了。

鄉親們是半信半疑,見他家一車接著一車往外搬運東西,也跟著發慌。薑大伯攔著他問話, 他就照實說了。

“大伯,都到這個時候了,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薑大伯一臉疑慮,回到家裡也開始收拾東西。還讓他兒子去李家寨探路,那邊是他嶽家,離河道幾十裡地,安全得很。又催促著他兄弟一家趕緊想轍,實在不行就跟他一道過去。

這麼一來,村裡是人心惶惶,說啥的都有。

尤其是村東頭的李神婆跳得格外歡騰,說村裡有一股妖氣, 要給大夥兒招災哪。可她回到家裡,卻讓當家的趕緊收拾東西準備跑路,還派人去給她娘家報信早作安排。

保長也坐不住了,讓長工們套上馬車去縣裡。那邊地勢最高也最安全,再說他家有宅院,搬過去也方便。其他幾家大戶也行動起來,村道上都是搬東西的,拉糧食的,把路都給堵了。

瞅著領頭的都跑了,村裡的漢子們也放下鐮刀出去尋找落腳點,護堤隊也就解散了。椿芽聽說後,鬆了口氣。心說,甭管采用啥辦法,隻要離開村子就行。

她惦記著曾祖父一家,就跟爹打聽了一下。爹說薑二伯的兒子就叫根生,是給徐大戶家趕車的,已經拉著糧食去縣裡了。他們一家也打算跟著他大伯去李家寨,避一避。

幾天下來,薑家院裡已是空蕩蕩的。

大牲口都牽走了,豬羊雞鴨都運走了,就連半乾的麥穗子都清空了。爺爺奶奶和娘也提前過去收拾屋子,在那邊安營紮寨。

椿芽跟爹說:“爹,咱家能搬走的都搬走吧,洪水一過隻怕啥都不剩下了……”薑茂山嘴裡應著,把屋裡屋外又清理了一遍。

到了農曆五月十一,椿芽跟爹準備乘坐驢車趕到鎮上去。

這時候,村裡走了一大半。可還有一部分死腦筋的不肯走,說啥也不相信。可他們就不想想?連保長家都跑了,還留在村裡等死不成?

椿芽著急,就拉著爹去村口敲鐘。

“當當當,發洪水了,快逃命吧,把吃的穿的都帶上啊……”她扯著嗓子,大聲喊著。這是她最後能做的,等到洪水來了想跑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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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茂山一家在鎮子上安頓了下來。

第二天夜裡,洪水果然來了。青沙河潰壩了,一連毀了下遊的幾個村子,衝走了上千人,可謂慘痛之極。緊接著,黃河水又裹著泥沙漫了過來,淹沒了大量的農田和村莊。這一片距離黃河幾百公裡,都到省界了可依然損失慘重。彆的地方咋樣?更是難說。

薑家灣地勢低窪,那些跑路的都撿了一條命,那些頑固份子可就遭了秧,有被洪水衝走的,有爬到樹上躲過一劫的。說來說去,還是舍不得那點家業。可命都沒了,家業也沒能保住,在災難麵前毫無反抗之力。

過了十來天,洪水終於退卻了。村民們陸陸續續地返回了家園。

可房子和農田都被毀了,到處都是黃澄澄的泥沙,就連喝水都十分困難。一時間,村子裡哭聲震天。可日子總得過下去吧?各家各戶展開了自救,一邊收拾屋子,一邊清理農田。夏糧歉收了,就指望著秋莊稼呢,不然下一季吃啥?

薑茂山一家還在鎮子上住著。他徒步回家看了看,見院牆塌了一半,豬圈也被衝垮了,可屋子還在。他家是磚瓦房,結實得很。他稍稍放了心,就趕回去報信。

薑長福聽了,扼腕歎息。

可這天災誰又能抵擋得住?相比起來,他們家算是好的。至少東西和糧食都運出來了,剩下的都是不怕水淹的,回去收拾一下就成。可那幾十畝良田卻被毀了,這一季的秋莊稼能收回來一成就不錯了。

想著日後的光景,還得早做打算,於是跟兒子說:“茂山,過幾天咱就回去,得多雇幾個人手清理一下,不然那地就荒廢了……”

“爹,就按您說的辦……”薑茂山是連連點頭。

家裡沒請長工,逢到農忙時節就雇幾個短工幫忙。他和爹都下地乾活,彆看爹六十多了,可身體還算硬朗,手腳也閒不住。還常常跟他說:“咱是莊戶人家,不能好吃懶做。這點家業都是祖上傳下來的,得好好守住才是……”

他明白辛勤耕作才能持家。他跟椿芽娘都節儉慣了,平日裡穿著粗布衣裳、吃得是粗麵雜糧,把細米白麵都省下來留給了爹和娘,還有椿芽。

說起來,他們家在村裡算是個中等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不像保長和那幾個大戶人家,有上百畝良田不說,外麵還跑著船做著生意,銀錢就像流水一樣嘩嘩地淌進來,一家人啥活都不用乾,就連吃飯洗臉都有丫鬟婆子給端上來。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雖然令人羨慕卻不長久。老話說得好,富不過三代就是如此吧?

一家人圍著桌子,商量著事兒。

椿芽在一旁聽著,也打算跟爹娘一起下地。她年紀雖小,刨個土栽個苗還是可以的。薑茂山一聽很高興,說椿芽懂事了,能幫家裡乾活了。可薑徐氏卻舍不得,就柔聲勸道:“小閨女家家的,弄得一身泥巴成啥樣?不如在家裡跟你奶奶學做針線活兒吧?”

椿芽笑嘻嘻地說道:“娘,咱家世代務農乾點活算啥?”

“嗬嗬,這個小椿芽,嘴咋恁甜呢?”薑老太太也繃不住笑了。椿芽憋了七年不說話,這一開口可是驚人啊。

薑長福瞅著椿芽那機靈勁兒,心裡一動。

這娃娃這麼聰明,得好好培養一下。就說:“椿芽,等到農閒時節,爺爺送你去學堂裡念書,跟著梁先生長長學問……”

“爺爺,您不是教我認了好些字嗎?咱還花那個冤枉錢做啥?”椿芽一聽,連連搖頭。她不想去,心說自己學問大著呢,有那個錢不如省下來買塊肉吃。

“嗬嗬,椿芽小小年紀就知道疼錢了?” 薑長福哈哈大笑。

他果然沒看錯,椿芽是個管家的料子。他們家雖然世代務農,可甭管是他還是茂山都進過私塾念過幾天書,雖然學問不多,可寫個名字記個賬還是綽綽有餘的。

薑茂山明白爹的心思,就哄著閨女說:“椿芽,聽爺爺的,趕明兒就去念書吧……”

“好……”椿芽嘴裡應著。心想,去學堂裡混混也好,這樣說起來就是念過書的,身價也有了不同,等到解放以後還能派上用場呢!

為了哄爺爺開心,就跟爺爺說:“爺爺,您教我的那些字我都記著呢!”說著,就用手指頭沾著清水,在桌子上寫了“椿芽”兩個字。

這是爺爺給她起的名字。說她出生那天,院裡的香椿樹上冒出了點點嫩芽,就給她起了個名字叫椿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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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過後,椿芽跟著爹娘離開了鎮子。

一路上,她戴著草帽趴在驢車上看著。到處都是泥巴水兒,黃澄澄的一片。

這會兒老百姓們還不知道黃河決口的原因,以為是天災。殊不知是國民政府乾了一件驚人的蠢事,把花園口子給炸開了想阻撓日寇西進。結果,卻把東南一帶大片的農田和土地給淹了,昔日最富庶的豫東大平原也變成了沼澤地,你說害人不害人?

儘管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到了村口還是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偌大的莊子,一幅破敗景象。磚房尚好,那些土坯房子塌了一大半,好些房頂都被洪水衝走了隻剩下半拉子山牆。村子裡到處都搭著小棚子,擠滿了小娃娃,一個二個穿著破衣爛衫,渾身上下都沾著泥點子,就像逃難似的。還有那些婆婆嬸嬸們,蹲在地上燒著地鍋,鍋裡不知熬得是啥?清湯寡水的泛著花兒。

看著那種種慘狀,椿芽是揪心不已。

可世道如此,她一個小姑娘又能怎樣?好在村民們在這場劫難中幸存了下來,雖然餓得頭昏眼花的,可命算是保住了。

他們一家進了村,就有村民上前打著招呼。

“哎呦,是茂山兄弟回來了,這一回可多虧了你啊……”

也有一部分村民瞅著他家的驢車,神色複雜。說起來,如果不是茂山提醒隻怕情況會更糟,可看到他家完好無損,又有些不忿。

椿芽也感覺到了,隻覺得心裡發涼。

這一趟回來,爹和娘隻帶了隨身衣物和一點吃的。爺爺奶奶還在鎮子上守著,家裡的物件太多了一下子搬不完,還有糧食不好讓人瞧見了,就一並存在了那裡。爹說,財不外露以免招災。她心知這話極是,豐收年景尚有土匪在鄉間出沒,更何況是遇到了饑荒?為了顯得低調一些,她和娘都穿著舊衣裳,臉上黃巴巴的跟災民一樣,可即便如此依然有人眼紅。

薑徐氏也側了側身子,把草帽蓋在了糧食口袋上。薑茂山也加快了步伐,趕著驢車從村道間穿行而過。到了家門口,方鬆了口氣。

他卸下驢車,顧不上休息就扛著鋤頭下地乾活去了。薑徐氏忙著打掃屋子,椿芽也在一旁幫忙。娘倆剛鋪好了床,就聽到院門被人拍響了。

薑徐氏開門一看,原來是隔壁的薑二嬸子端著簸箕過來借糧,說:“家裡斷糧幾天了,先救救急”。

薑徐氏有些為難,可還是解開了糧食口袋舀了兩大瓢玉米粒子,倒在了簸箕上。還略帶歉意地說道:“石頭她娘,這會兒家家戶戶都緊張,可彆見外啊……”

“哦呦,終於能見到一點糧食星星了,這就很不錯了……”薑二嬸子忙不迭地道了謝。又客套了幾句,就端著簸箕顛顛地走了。

這個頭一開,可了不得。不過半個時辰,來借糧的就有七八個。眼瞅著那大半口袋玉米飛快地癟了下去,可都是鄉裡鄉親的卻不好開口拒絕。

見娘唉聲歎氣的,椿芽也有些發愁。

聽爺爺說,鄉裡有吃大戶的習俗。保長和那幾個高門檻的自然是攀不上,像他們這樣的中戶人家就被盯上了。擱在往年還好,隻要收了秋就會還上,可像今年這樣怕是有借無還吧?要說接濟一下也沒啥,可來借糧的實在是太多了,再厚實的家底也會被掏空的。

想到這裡,椿芽跟娘說:“娘,實在不行咱也跟著哭窮吧?”

薑徐氏點了點頭。回來不過半天,半口袋糧食就沒了。公爹和婆婆在鎮子上住著,就是想防著這一點。可即便如此還是擋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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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安頓了下來。

地裡的活兒太重,薑茂山舍不得她娘倆下地,就雇了七八個短工。忙乎了整整兩個月,田裡的淤沙被清理一空。秋莊稼也種上了,半個月下來就長出了小苗苗。雖然稀稀拉拉的不如往年,可也還湊合。

薑茂山舒了口氣,給短工們算了工錢。椿芽在一旁拿著木瓢,給舀糧食。

這都是提前說好的,拿玉米和高粱來抵工錢。現在市麵上糧食很緊張,即便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得到。短工們都是熟客,知道薑家為人厚道也願意過來乾活。臨走前,還特意打了招呼說等到收秋時還過來幫忙。

薑茂山自然是滿口答應。

他知道鄉親們的日子都不好過。自從省城淪陷後,大批人員朝東南一帶遷移。聽說縣裡也湧來了一批軍政要員,還有部隊在城外駐紮著,一時間人口劇增,物價飛漲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