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家(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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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恍, 兩年過去了。

到了一九八四年的冬天, 大裁軍悄然開始了。

這時候,齊明瑜剛滿六十歲, 就退居二線做起了軍事顧問。這是他的老本行, 正好搞軍事理論研究,時間上也比較寬鬆。椿芽覺得這樣挺好, 比去地方上要好,她並不指望明瑜做出改變去適應外麵的社會, 保持著原來的習慣就好。她呢, 也五十三了, 離退休還有兩年,如果不是年齡限製也想提前退了, 好專心做她的服裝生意。

這兩年經商的多了, 生意場上也有了競爭。年中, 上麵發了通知不允許乾部及其子女和配偶辦企業經商。明瑜是高級乾部,她也是吃財政的,按照政策是不能經商的,可內心的渴望卻怎麼也壓製不住,就掩了聲息繼續做著批發生意。

俗話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現實情況就是如此。政策雖好, 也得有人去認真執行啊,現在跟以往不同了,上麵說的是一套,下麵該咋辦還是咋辦, 那種從上到下、全民一致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不過短短幾年,思想上的變化如此之大……”就連齊明瑜都不得不皺著眉頭,扼腕歎息。

可痛心又能怎樣?這不是誰能改變的。過去靠得是思想教育和不斷督促,一旦丟棄了這些,想再撿起來就晚了。人心散了,整個社會都被物欲衝擊著,相互攀比著,再也沒人去講什麼思想境界和奉獻精神了,就像箍好的木桶被抽去了短板“嘩啦一下”就散掉了。

椿芽明白,在未來的幾十年裡都是如此,並且會越演越烈。她想,既然是不可逆轉的,那就順應潮流吧。對服裝生意,她已經摸清了門道,打算退休後跟明霞合作拿幾個品牌代理權,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在內心深處,她並不想單純地去做買辦,還是想借此支持本土品牌,至少是那種合資性質的,能在內地建廠搞加工貿易,相應地提供一些就業機會。

對買辦階層,她是深惡痛絕的。尤其是經曆了新舊兩個社會,對這個階層的危害性是感受其深。解放前,買辦是帝國主義的走狗,乾得就是出賣國家利益、欺壓人民的勾當。解放後,買辦勢力被打垮了,一個二個小心地藏起了狐狸尾巴。到了改革開放之初,大大小小的買辦們又隆重登場了,而且一出手就很不凡。

想想今年“運十”大飛機的黯然下馬,就是“買辦”思維作祟和短視的結果。從一九七零接下任務開始,“運十”大飛機曆經十多年的研發、測試到試航成功,卻突然被叫停,其間固然有經濟因素,可“買辦”們卻起到了主導作用。本來,在大飛機上我們有迎頭趕上的機會,卻莫名“夭折”了。十幾年的研發付之東流,損失的不僅僅是大筆投資,還有對民航工業體係的巨大破壞,那裡麵有國防軍工的身影,有“兩彈一星”的團隊精神,有集體主義和愛國主義的旗幟感召,有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宏偉抱負。可惜,整個自主研發力量及生產線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擊垮了,而且是從內部用經濟手段擊垮的。從長遠來看,給國家造成的損失是巨大的,更是難以估量的,是用四十多年都無法挽回的。

想到這個,椿芽就想抱頭痛哭。這種惋惜就像被人剜去了心肺,卻又無可奈何。無論是後世還是今生,她都愛著這個國家,知道能有今天有多麼不容易?

可買辦們卻不這麼想。他們根本不考慮未來長遠發展,隻看到鼻尖下的那一點點蠅頭小利,廉價地出賣國內市場衝擊民族品牌,給自主研發一個迎頭痛擊。這就是“買辦”們最擅長的,就像自己主動卸下了武裝,舉手投降。在改革開放之初,買辦們披著光鮮的外衣,其危害性還未完全暴露出來,可將來呢,與海外勢力相勾結坑害國家的正是這個群體。

這些事兒無法言說,可埋在心裡又是孤獨的。椿芽試著跟明瑜講講,齊明瑜也有所察覺。他握著椿芽的手說:“椿芽,看開一些,不管咋樣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了,社會主義的本質未變……”

是啊,社會本質未變,這也是後世取得快速發展的根本所在。椿芽是有感而發,作為普通人無法改變什麼,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對國家最大的貢獻吧?她有家有兒女,甚至還有了外孫子和孫子,家庭和睦,各司其責,不給國家添亂就行。

想明白了這些,椿芽又打起了精神。

爹娘給的那筆錢早早地派上了用場。她幫著大林和二林做了投資,不想他們將來因為經濟緊張而飽受困擾。她想,有了積累才有發展,等到九十年代商品房出現時就投到那個上麵,這樣就等於躺著掙錢了。雖然他們不缺房子住,可這恐怕是最好的投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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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寒假了,壯壯回來了。

趕在臘月二十六,椿芽和明瑜帶著壯壯回了老家。雖然是最冷的時節,可他們還是興衝衝地趕了回去。這是爹娘的意思,想在家鄉過一個團圓年,就提前回去收拾屋子,還跟椿芽說:“閨女啊,咱這些年都是在外麵過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咱薑家沒人了哪……”

椿芽明白爹的心思,這是想光宗耀祖哪?改革開放才幾年,那鄉裡的習俗又興起來了,算卦的、看風水的、倒賣文物的都出來了。聽說李神婆的外孫女在十裡八鄉都很有名氣,上了年紀的都說她是李神婆附身,是個小“仙姑”,靈驗著哪。

這就是變化,不服氣都不行。想想解放後,費了那麼大勁兒才破除的封建迷信,就這麼沉渣泛起了。

椿芽和明瑜回來了,就四下裡轉了轉。

李區長早就離休了,還在鎮子上住著,身體硬朗,精神也很好。紅梅姐一家調到縣裡去了,她也辦了離休,平日裡在縣裡住著很少回來。梁部長退下來後,就跟愛人一起去了省城跟孩子們住在一起。村子裡也有了變化,翻蓋房子的多了,還新建了幾個廠子,聽說還有外商想投資搞副食品加工呢。

到了臘月二十八,大林、二林一家也帶著孩子們回來了。

大大小小十幾口子,把屋子塞得滿滿當當的,連插腳的地方都沒了。薑茂山披著軍大衣,樂嗬嗬地坐在爐火旁烤暖兒,幾個娃娃也都圍著爐子烤紅薯,一股甜甜的香氣兒飄散開來,格外誘人。

“嗬嗬,這房子剛蓋好時還覺得空蕩蕩的,現在咋就覺得這麼小呢?”徐秀蘭開心地笑道。

“娘,過兩天果果和陽陽一家也回來了,到時候才擠呢……”椿芽也笑著說道。

她跟明瑜還住在後院裡,那是娘留給他們的屋子。以前一家人都睡在一張大床上,還不覺得擠,現在三間屋子都盛不下了。娘說,到時候男的都集中到一起,女的也集中一下,一定能住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