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離睜開眼, 率先引入眼簾的是刷了白漆的牆麵。
他仰麵躺在床上, 怔怔盯著頭頂暖黃色的吊燈, 空氣中香薰的味道混雜著淡淡消毒水的氣味，耳畔儀器無聲地轉動著。
沈離想坐起來，可他渾身酥軟發麻，像是許久沒有活動, 一點力氣也使不出。
房門忽然被打開, 像是有人走進來。沈離費力地轉頭去看, 對上了女護士驚愕的神情。他剛醒過來，意識還不怎麼清醒，隻見那女護士驚呼一聲, 轉頭衝了出去, 應該是去叫人了。
沈離收回目光, 徐徐呼了一口氣, 扣在口鼻處的呼吸機裡泛起一層白霧。
終於回來了。
祁長昭說到做到, 平定了邊境的亂事，又尋到了適合的儲君後, 終於在第二年開春, 啟動五件法器打開時空通道，帶他回了主世界。
離開主世界前, 沈離意外車禍，從此陷入昏迷。他為了活下去與係統綁定, 開始穿越於書中世界。
他在書中世界已經經曆了許多歲月, 但在現世, 不過隻過去了短短三個月而已。
沈離如今所在的是本市最好的一家私人療養院，病房配置設施完整。得知沈離從昏迷狀態蘇醒後，療養院當即給沈離安排了各項檢查。他的神識被係統拉去書中世界，如今得以回歸，身體上自然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奈何他這具肉身已經在床上躺了三個月，身體一時間無法很快恢複。
沈離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配合檢查，身體無法自如移動，可思緒卻是清醒的。
他回來了，那祁長昭現在會在哪裡？
他們是一起跨過時空通道回來的，沈離的神識可以直接回到身體，可祁長昭在現世中並無肉身，他會去哪裡？
來之前沈離曾問過祁長昭這個問題，不過後者神神秘秘，隻說他一定會找到他，讓他不必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
沈離並不知道自己現世中的肉身在哪裡，離開前連地址都沒法給祁長昭留，現代社會與祁長昭經曆過的古代又不相同，那個人真的可以找到他嗎？
沈離胡亂想著，越想越放心不下，恨不得現在就出門找人。
“各項指標都沒問題，奇跡，真是個醫學奇跡！”沈離很快做完了所有檢查，所有醫生護士退出病房，隻能聽見主治大夫在虛掩的門外不知對什麼人快速道，“躺了整整三個月，隻有少許身體肌肉功能下降，身體狀態一切良好。這樣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
沈離哂笑一下，心說這才不是什麼奇跡，這是他耗費不知努力換來的結果。
他攀住床沿，手臂用力一撐，終於氣喘籲籲坐起來。可他手臂力量如今支撐不起身體，沈離身形一晃，眼看就要從床邊滾下去。
恰在此時，有人推門進來，下一秒，一雙手臂穩穩扶住了他。
“阿……”沈離心裡重重一跳，下意識抬頭，眼前的人卻不是祁長昭。
男人年紀比沈離大了幾歲，穿著一身筆挺的深色西裝，藏在金絲鏡片後的眼睛與他有幾分相似。他眉頭緊蹙，一把將沈離按回病床上：“才剛醒又要乾什麼，你就不能好好消停幾天？”
沈離怔住了。
男人上下打量他，眼中顯出幾分猶疑來：“小離，你不認識我了？”
沈離眼眶頓時紅了，聲音嘶啞：“哥……”
眼前這人，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哥哥，沈鴻飛。
沈鴻飛鬆了口氣，揉了揉沈離的腦袋：“還好，沒被撞傻。”
“什麼什麼，誰傻了？臥槽我們沈小少爺不會真撞壞腦子了吧？！”一道身影風一般卷進了病房，一把抓住沈離的胳膊，“沈離，還認識我嗎？我叫什麼，我是你什麼人？我們這麼多年感情你不能說傻就傻啊！”
沈離麵無表情地盯著眼前那張臉，又實在沒力氣推開他，半晌幽幽道：“江習習，你再說一句，我就讓我哥把你趕出去。”
江翔，沈離的發小兼從小到大的同班同學，考試都靠沈離給他遞小抄那種。
江翔同樣如釋重負，拍了下沈離的肩膀，眼眶忽然有些發紅：“醒了就好，我還以為你——”
他沒說下去，沈離忍著眼中溫熱酸澀，無聲地點了點頭。
是啊，醒了真好，還有這麼多家人朋友等著自己。
沈鴻飛道：“爸媽現在還在歐洲，聽說你醒過來都很開心，我告訴他們，等你狀態好點就和他們通電話。彆誤會，他們前兩個月一直在這裡陪你，不過這個月總公司那邊出了點事，必須趕回去。”
“……我明白。”
沈鴻飛有些驚訝。
沈離在現世中才剛大二，就讀的是本地最好的高校，家境殷實，頭上又有個親哥哥負責繼承家業，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最完美的人生。
隻不過，沈離與父母的關係一直有些僵。
沈離的父母是商界奇才，他們當初白手起家，將家族企業一手發展成如今的跨國產業。忙於事業，沈離平日很少能見他們一麵，一直是這位比他大了五歲的大哥照顧他。
沈離曾經以為父母對他根本沒有感情，直到他離開主世界前，看見他們在他的病床前泣不成聲。
出生到現在，他還沒見過那兩個人哭成這樣。
也正是那一幕，支撐著他回來的意誌，一直到現在。
“你先休息，其他的事我們回頭再說。”沈鴻飛摸了摸沈離的頭發，站起身，“小江，小離先交給你，我臨時從公司出來，現在還得趕回去。有任何事及時通知我。”
江翔：“好的沈哥，你放心。”
沈鴻飛說完，拿起一旁的西裝外套準備出門，沒等他拉開病房門，沈離忽然開口了。
“哥。”沈離凝神望著那張與自己眉宇相似的臉，輕聲道，“謝謝你們。”
謝謝你們以前為我做的一切，謝謝你們還在等我回來。
沈鴻飛愣了一下，轉過頭用指腹抹了下鏡片後的眼睛，笑著搖搖頭：“謝什麼，你是我弟弟。”
沈鴻飛離開了，病房裡隻剩下沈離和江翔兩人。沈離身體使不上力氣，隻能繼續躺著，好在有江翔能陪他聊天。江翔性格活潑，說起話來沒完沒了，很快將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都告訴了沈離。
“……沈哥這段時間都是醫院公司兩頭跑，還得安撫伯父伯母。我不上課的時候倒是能來替他，但他放不下你，還是有空就往這兒跑。唉，還好你醒了……你是不知道，醫生之前都說你夠嗆能醒——”
“江翔。”沈離忽然出言打斷他。
江翔一緊張：“怎麼了？不舒服？頭疼？要不要我叫醫生？”
“沒有，我沒不舒服。”沈離遲疑許久，緩緩道，“你能不能幫我找個人。”
“行，你說。”江翔答應得痛快，“叫什麼，長什麼樣，哪裡人？”
江翔家與沈家是世交，家境相似，不過他性格比沈離外向，也玩得開，認識不少朋友。
可他這一問，沈離卻沉默下來。
祁長昭在這個世界根本沒有肉身，他會變成什麼身份，還是不是以前那張臉他都不清楚，該怎麼找呢？
沈離歎了口氣，搖搖頭：“算了，我——”
他餘光忽然一偏，看見了床頭櫃上的一抹亮色。
沈離猝然轉過頭去，一枚金色的墜子安靜地躺在那裡，其上雕刻的金色小鳥栩栩如生，展翅欲飛。
沈離眼前頓時蒙了一層水霧，他竭力伸出手，一把將符鳥握進手裡。
“哎喲我的沈少，你能不能彆搞這些危險動作。”江翔嚇得心臟驟停，連忙扶穩他，穩穩當當把人按回床上，然後才看清了沈離握在手裡的東西，“這什麼啊，之前沒見過，誰送的？”
“一個……朋友。”沈離喘息一下，聲音低啞。
他蒼白的手指不斷摩挲著符鳥，一直不安的心緒終於慢慢平複下來。
幸好，這個還在。
在現世他沒有任何法術，也不能從這符鳥上感受到任何靈力。可他知道，隻要有這東西在，祁長昭一定可以找到他。
不過沈離這一等，就等了快一周時間。
沈離有心想早日出院，可無奈他昏迷前就是個宅男，身體素質差得沒話說。現在躺了三個月，更是連站起來行走都困難，隻能乖乖留在療養院裡配合複建。
“我說沈離，你整天跟個望夫石似的坐那兒看什麼呢？”
江翔進門的時候，一眼就看見沈離坐在病房落地窗前，看著外麵陽光明媚的草坪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