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溫書上前幾步抱住玖玖。
他覺得自己有義務也有責任給小胖團講解一下唯物主義世界觀。
“玖玖,這世界上是沒有鬼的，不可以胡說。”
末了，他苦口婆心地道：
“玖玖,要相信科學。”
雖然玖玖小腦袋裡可能時不時有係統跟她說話，但她也不能放棄自己的世界觀，胡亂說這世界上有鬼。
還把自己嚇得瑟瑟發抖。
玖玖一心想著安慰傅湛，掙紮著從唐溫書身上躥下來。
回頭找傅湛的時候,人卻不見了。
“傅湛哥哥呢？”
“悼念儀式馬上開始了，他作為家屬在準備。”唐溫書抱著她，小聲囑咐：
“待會玖玖要乖乖的，哪裡都不能去知不知道？”
如果不是玖玖非要過來看傅湛，他們原本打算把她放在家裡。
葬禮的氣氛太沉重。
“好。”玖玖應得很快。
傅湛衍的助理宋淵很晚才到。
靈堂布置得很隆重。
殯儀館大廳裡擺放著大量人造草皮和白玫瑰，靈堂裡則放了不少白布和花圈。
宋淵看著那些花圈出神。
逼傅先生交出傅氏,再給一個沒死的人辦葬禮,這種諷刺的事情隻有傅老才能做出來。
傅老拄著拐杖站在大廳裡跟股東交談,一襲黑衣，氣色很好。
宋淵直直走過去,不經意間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你默哀。這孩子走得太可惜,把傅氏管理得井井有條,能做成這樣的年輕人不多了。”
“湛衍這孩子走了我惋惜。不過你讓其他股東放心,我另外一個孫子傅偏能力不錯,在國外做過幾年，傅氏交給他你們放心。”
....
宋淵嗤笑。
惋惜？
75歲了,還拚命爭奪傅氏管理位、做了不少辣雞事想把傅湛衍從位置上拉下來，這一切不都是為了傅偏嗎？
傅湛衍和傅偏都把他喊爺爺，可傅老對待兩個人的態度卻完全不一樣。
整個傅家都知道，傅老偏愛他二兒子傅銘,不喜他大兒子傅遷。
所以兩個兒子生下的孩子在傅家也有不一養的待遇。
***
約莫半小時後，吊唁儀式開始。
玖玖牽著唐祁的衣角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
巨大的靈堂裡隻有悲切的哀樂聲，上前吊唁的人對著那黑白照片鞠躬致哀，然後再走到傅湛麵前說些哀悼的話。
“願您節哀。”
...
人來人去。
傅湛坐在輪椅上。
靈堂裡那張黑白照片很大，他第一次這麼認真審視從前的麵貌。
大半個月前，玖玖生日宴結束。
宋淵過來接他。
剛到家，傅老坐在客廳中心，麵容帶笑看著他。
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身體也微微彎曲著。
一幅老態龍鐘的模樣，卻帶著一股穩操勝券的自滿感。
“傅湛？”
“不對，應該叫你傅湛衍。”
傅老很迷信，對傅湛衍變小這件事，接受速度比傅湛本人還快。
“聽人說你不太喜歡聽廢話，那我就直接進入正題。變小後，傅氏你本人管不了。現在的一切事物你可以讓你助理代替你宣布，但股東大會、年會這些活動他還能代替你？就算你想，股東們也不會同意。長久下去，他們勢必會推出一位新的掌權人。”
“你想怎麼樣？”傅湛問。
“為了你父親的心血，宣布傅湛衍死亡，把傅氏交出來。我可以對外正式宣布，你並非傅湛衍的私生子，你母親誕下你時離世，因為身體孱弱在外麵養了幾年。”
“等傅湛衍這個名字離世，你還能作為他的兒子分配所有財產。”
傅老對那些財產不感興趣，他要為傅偏爭的是傅氏管理權。
傅湛衍能做到的事情，傅偏也能。
他一向不喜傅遷一家。
特彆是傅遷的妻子沈婠。
宋淵皺眉：
“傅先生會變回原來樣子的。”
傅老冷笑：
“傅氏的股東能等那麼久嗎？”
傅湛緊了緊手裡糖。
那是唐玖給他的，小胖臉上滿是喜悅。
“吃了就特彆開心哦~”玖玖說。
剝去糖紙，把糖放進嘴裡。
很甜。
但沒有一絲愉悅。
五歲的身體裡住著25歲的靈魂，所有人都習慣性地把他當作五歲小孩看待。
以為一顆糖、一塊蛋糕、一件新衣服就能讓他開心。
這種開心是小孩天真帶來的愉悅，他們把這些當作全世界。
但隻有傅湛知道：
他在這世上活了25年。
年歲每增加一年，心裡就多了一些雜念。
小時候一個玩具飛機就能讓他開心一整天，可如今就算是一架真正的飛機，他看到了也隻會淡淡點個頭。
他從沒羨慕過誰。
但在幼兒園的每一天他都很羨慕玖玖，羨慕班上的那些小孩子。
小崽崽們得不到喜歡的零食會哭，被老師罵會害怕，多認識了一個小朋友能開心得蹦起來。
他們的世界很小，天真到多認識一個數字就覺得開心。
可他的世界太大，大到認識了全世界最富有的人也不會有半分愉悅。
傅湛看著傅老，他隻說了一個字：
“好。”
傅湛衍死了，但傅湛還活著。
**
哀樂的聲音裡，唐祁和唐旭上前吊唁。
他們鞠躬的刹那，玖玖腦海裡出現兩幅畫麵。
第一幅畫麵裡，三位哥哥麵色凝重並排站著。
手在發抖。
也在這座靈堂，也是這樣的花圈，隻不過正中心擺放的照片成了長大後的她。
第二幅畫麵裡，死的人成了唐溫書。
唐祁和唐旭站在那裡，一言不語。
玖玖笨拙又真誠地鞠躬。
唐溫書牽著她走到傅湛麵前說哀悼詞。
所有人說的都是：“請節哀”，“你父親是一個很優秀的人”..
隻有她說：
“傅湛哥哥，不要怕。”
正式出殯結束後，傅老安排所有賓客吃飯。
這番把喪事當喜事辦的做法，讓在場的人看出了傅老的態度——
完全沒把傅湛放在眼裡。
唐祁不打算去，玖玖拉著他的衣角掙紮：
“傅湛哥哥會哭的。”
“他沒有你這麼愛哭。”
小胖團抿嘴，一秒後她氣呼呼地叉腰：
“你不去，我會發脾氣的！”
唐祁、唐旭、唐溫書：....
現在還知道拿發脾氣威脅人了？？
小胖團見沒人理她，又加了一句：
“我不僅會發脾氣，我還會哭的！”
唐旭跟玖玖對視：
“哦，你覺得我們怕你哭，怕你發脾氣嗎？”
玖玖癟癟小嘴巴，眼睛裡蒙上了一層霧。
...
一分鐘後，唐旭狗腿子地給玖玖打開車門抱她上去。
他們怕，當然怕！
唐祁準確找到定位，給小祖宗充當司機，開車去了傅老說的那家飯店。
飯店裡人聲鼎沸。
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天這是一場喜宴。
傅湛坐在角落，宋淵站在一旁。
宋淵：“傅先生，雖然您還有傅家的財產，但傅氏是您父親的心血，就這麼把它交出去..”
“現在不交，半個月後的股東大會也會逼我交。”
傅老雖從小偏心，但有一點說得對。
讓宋淵代替他管理傅氏隻能是權宜之計。
宋淵還想說什麼，24歲的傅偏帶著女朋友走到他麵前。
“我哥哥的兒子是吧？叫...傅湛？”
傅偏帶著笑意跟女朋友薑憶說：
“我哥這人驕傲，在外麵養的小兒子名字都跟他差不多。”
言語裡的譏諷誰都聽得出來。
傅偏早上吊唁儀式沒來，現在擺酒吃飯來得卻很快。
宋淵皺眉：
“死者為大，自重。”
“我跟傅湛說話，有你什麼事？”
傅湛抬眉，對上傅偏的笑容後清冷開口：
“他有驕傲的資本。”
“可你隻能在一個小孩麵前耀武揚威。”
傅偏不怒反笑：
“他的優點沒繼承，臭脾氣倒繼承了。傅湛，你不過就是個瘸腿小孩，除了傅家這個身份，你還有什麼？”
白了他一眼，傅偏抬步。
剛邁出一步，傅湛的聲音傳過來。
語氣很淡：
“哦，我有錢。”
傅偏轉頭就看見傅湛那極其刺眼的笑容。
“比你有錢得多。”
“我才五歲就過上了你沒有的人生。”
內涵就是：
除了傅家這個身份，你就是個廢物。
連小孩都不如。
傅偏語氣很急：“還不是靠你爸！”
“多謝誇獎，這都是我父親有能力。”
！！！！
艸。
傅偏被他氣跑了。
小胖團到了酒店之後一路尋找傅湛的身影。
沒走兩步就被唐祁抓住肩膀，小胖腿瞪呀瞪，瞪呀瞪，瞪了好久發現自己還在原地。
低頭一看..
哦，她懸空了。
“這麼急著找他乾嘛？”唐祁不滿。
玖玖被提在空中，小腦袋轉得飛快：“我要做任務！”
係統叔叔給她的任務是讓傅湛衍開心起來。
如果她讓傅湛哥哥開心，傅湛哥哥的爸爸當然就快樂啦！
“哥哥，上次那個藥膏就是係統叔叔給的。你不讓我做任務，下次你們再受傷我就沒有藥膏了。”小胖團兩手一擺，一臉你自己看著辦我也沒有辦法的無奈表情。
唐祁、唐旭、唐溫書：...為了見小哥哥，不惜咒他們受傷...
真妹妹。
唐旭陪著玖玖去找傅湛。
沒花多久就在角落裡找到了他。
一看到傅湛——
玖·無情·玖轉頭跟他擺手：
“哥哥再見。”
壓根就沒打算走的唐旭：？？？？
最後，唐旭、玖玖還有宋淵、傅湛一起吃了一頓飯。
傅偏坐在最前麵的桌上跟人敬酒。
不知不覺間把喪事辦成了他掌權傅氏的慶功宴。
桌上人看傅湛的表情多了幾分憐憫。
自己父親的喪事卻成了彆人眼中的喜事。
不尊重死者，也不尊重傅湛。
察覺到傅湛的不悅，玖玖低頭沉思。
“哥哥，我想上廁所。”
“我讓女服務員陪你去。”
...
女侍者牽著玖玖的小軟手。
鬼知道她心情有多激動。
剛才影帝唐旭主動跟她說話，現在心情都還有些恍惚。
好像漂浮在雲端一樣。
讓人很飄很飄。
“玖玖，廁所到了。”女侍者低頭說。
然而一低頭，哪裡有玖玖的人影。
一時間慌了神，腦子像充了血一樣炸，趕緊讓監控部門一個個看。
玖玖此刻噠噠噠在跑出了飯店。
飯店旁邊有一家蛋糕店。
小胖團踮起腳尖舉起小胖手：“姐姐，我要買蛋糕。”
麵前的服務員奇怪地掃了眼空曠的店門。
“姐姐，我要買蛋糕！”
那道聲音再一次出現。
服務員前傾低頭——
一個軟乎乎的小胖團站在那裡，眉眼帶笑。
小手高舉著但還是到不了服務台的高度。
這個小孩她認得，叫玖玖！
“你要買什麼”
“要甜甜的蛋糕。”
服務員為玖玖打包好一塊小蛋糕，有些猶豫地問：“你有錢嗎？”
如果是玖玖沒錢，她請也可以。
玖玖搖頭，服務員正打算自掏腰包的時候，小胖團從黑色小包裡掏呀掏——
“姐姐，我刷卡！”
服務員：...
財大氣粗小公主，果然有錢。
“姨姨，我也要那個蛋糕。”
服務員正要刷卡的時候，一個清脆的小男生指著玖玖的小蛋糕說。
“抱歉，這個蛋糕是最後一個了，如果想要的話需要等兩個小時。”
被稱為姨姨的薑憶瞥了眼玖玖，好聲好氣問：
“能不能把這個蛋糕讓給我侄子？”
他侄子涵涵想要的必須得到，不然就開始嚎啕大哭。
也不知道她哥發了什麼神經，非要把他送到這裡。
害得她在飯桌上匆匆跑下來接這位祖宗。
“不要！”堅定的拒絕聲。
這是讓傅湛哥哥開心的蛋糕。
服務員迅速刷完卡，把小票和卡遞給玖玖。
提著小袋子，玖玖噠噠噠往外跑。
“姨姨，我就要那個蛋糕，那上麵有草莓和櫻桃，其他的都沒有。”
“我要我要我就要！”
跑到蛋糕店門口拐角處，裡麵傳出了幾道爭執的聲音：還
“我說了蛋糕被小瘸子的朋友拿走了”
“嗚嗚嗚小瘸子是誰，她又是誰？怎麼敢搶我的蛋糕嗚嗚嗚。”
“小瘸子就是傅湛衍的兒子。”
帶著些哭腔的稚嫩聲音：“傅偏叔叔很討厭那個小瘸子，小瘸子的朋友也不是好人。她搶我的蛋糕嗚嗚嗚”
玖玖握緊小拳拳，剛想衝進去的時候，找了她許久的女侍者一把拉住她：
“終於找到你了玖玖。”
氣喘籲籲牽著她的手一連發問：
“玖玖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你沒事吧？沒受傷吧？”
監控錄像顯示玖玖跑到了外麵，她嚇得半死。
還好跑的不是很遠，一出來就能看到。
“以後不要亂跑了好嗎？”
大約知道做錯了事，玖玖乖巧地舉了個躬：
“對不起，玖玖錯了。”
女侍者把她安全交給唐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