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竟然出自他祖父之口?
張文謙一臉的錯愕與不敢置信,他怎麼也無法相信,他這位都快被文壇奉為文聖的祖父,竟然能說出這種話。
就算他早知道祖父並不是世人以為的那種傳統大儒,可他祖父素來是個克己尊禮的君子,說話做事雖然並不迂腐,卻是對他對彆人,從無虛言。
這樣的人物,怎能漫不經心的說出假做真時假亦真的話呢?
玄隱先生有將自家孫子一臉信仰坍塌的崩潰反應看在眼中,將手中的茶杯放下後,才接著說道。
“你要記住這次的經驗,這些才是真實的世情,我們學到的那些,且在傳承的那些,包括我們所知道的那些古往今來的人與事,大多都是彆人願意讓我們知道,讓我們傳承的,這才是這真相。”
“你若不能認清並接受這一點,以謙虛的心態好在這南江書院中學習並融入,將來你就安心留在書院裡,好好當個隻能教人考科舉的先生。”
對未來懷著雄心壯誌的少年聞言,心中實在有太多的疑惑與不服氣。
“祖父,這些與您從前教我的,不一樣啊?”
玄隱先生正色道。
“所以我已認識到自己過去的錯誤,現在正在努力糾正你的思想,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人與事,都無法用好與壞、黑與白來分辨,我們隻能在確定自己持身正的情況下,學會以理智的中產態度,去分析與對待好壞、善惡、黑白之間的部分。”
這些都是高顯這幾年跟在東家太太身邊,學習並領悟到的一些經驗,若非他們二人之間的交情足夠深,對方絕對不會這般傾囊相授,讓他從中獲得許多感悟。
尤其是在教養後輩方麵,身為長輩,就算是玄隱先生,也不能免俗,打小就按照聖賢書中的內容,重點教孩子仁、孝、禮、義、信,致力於將對方培養成一個君子。
這樣教導下來的成果,也的確很喜人,他的孫子年少成員,學識優秀,性情還很謙和,得到許多人的交口稱讚。
這曾一度讓玄隱先生感到很自豪,自認將孩子將得很好,可是來到這南江書院的短短時間內,有了那些非常務實的南江書院學生做對比,他已經越來越清醒的意識到,由他一手教養出來的孫子,最欠缺什麼。
東家太太曾跟高顯說過,一個過分理想主義的人,適合做研究,也適合教人知識,卻不適合仕途,也無法成為一個優秀的管理者。
東家太太雖然不通詩詞,也不耐煩讀聖人書,更不擅長書畫,也沒興趣學,可是神奇的是,她說話做事都自成章程。
教養孩子也很有一套,從不會因為孩子年齡小,就對孩子隱瞞這真實的現實與世情,總會耐心的為孩子分析他們所遇到的一切問題。
告訴她的孫子孫女,人性複雜,人心難測,善惡往往隻在一瞬間,任何時候都要保持自己的清醒與理智,不要人雲亦雲,卻要做到看破不說破。
人都重利,不要做損人利己的事,那樣會為自己樹敵,招來嫉恨與不滿,也不要做出以犧牲自己的利益為代價,去討好彆人的行為,那樣做的結果,不僅討好不了彆人,還會讓人得寸進尺,認為自己軟弱可欺。
玄隱先生極為認可的觀點,但他從不曾這般教過他的孫子,所以他的孫子雖然也是在鄉野長大,卻是個隻會讀書考科舉的典型讀書人,不通世情,活得十分理想主義。
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要打碎他孫子腦海中的某些固有觀念,為他重塑新的人生觀與價值觀,讓他去接觸書本與科舉以外的真實世界。
高顯與他說過,當東家太太願意與人坐下來,耐心的探討問題時,對不同人與事的觀點與見解,都角度新穎,看待問題直指核心重點,擁有非常罕見的大局觀,讓耳目一新的同時,深感受益匪淺。
可惜來這裡的幾天,玄隱先生總共也就是在初到時,與東家太太打過幾個照麵,二人後來一直沒什麼交際,讓他注定不可能有機會向對方討教,見識對方的本事。
不過玄隱先生已經知道,這是對方一貫的行事風格,為書院製定好基本規則後,便全權放權,並不乾涉書院裡的日常管理與運行。
所以玄隱先生雖覺有些遺憾,但也並不打算強求,畢竟他與曾是頗得對方信重的家仆出身的高顯不同,是個喪妻的鰥夫,對方則是寡居之人,為雙方的清譽著想,二人也不宜在私下裡多做接觸。
祖父說的這些,讓張文謙感到有些似懂非懂,但他還是態度認真的回道。
“祖父的話,孫兒記下了,孫兒一定會虛心向同窗請教與學習,早日糾正自己的錯處。”
玄隱先生點點頭,重新拿起被他放在身邊的一本書。
“教授科舉內容的課,你可以不去,多去上那些講實用知識的課,早晚的跑步及運動課,你必須要好好上,要早日跟上一期學生進度。”
“書院正常開課後,規則是七日為一周,周末兩天的勞動課,你不僅不可逃課,還要儘力多做一些,多向一期老生請教,如何能以高效率的方式做得更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