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不是趙副導說，讓她們都坐下的嗎。怎麼照著他說的做都還不對了？
趙智傑剛才難道說是‘假惺惺地讓一下’嗎。
寧馨見趙智傑也在盯著她，就重新慢吞吞站了起來。
終於，在她站直了身子後，趙副導緩緩開了口。
“下麵我說一下你們即將要表演的情景。”趙智傑翻看著手裡剛打印不久的一疊紙。裡麵是一些截取的《清婉》劇本片段：“一個個來。念到誰的名字，誰就走過來，演我指定的那一段。”
“好呀。”有個很時尚的二十多歲的女生說道。
趙智傑顯然很喜歡她，笑著對她說：“婷婷，不然你先來？”
然後從手裡的那一疊紙張裡麵抽出一張來遞給她。
那名叫做“婷婷”的女生，需要表演的是清婉躲過一劫回到了家裡後，看著院子裡的斑駁血跡，嚇傻了哭也哭不出來的那一幕。
婷婷演的很認真，努力把這一幕演好。最起碼，臉上的恐懼之色表現得很到位。
趙智傑滿意地點點頭，指了旁邊的人：“下一個。”
一連叫了差不多二十次，都沒有寧馨。有些人都被叫到了兩回了，也還沒有她。
坐在寧馨旁邊的那個娃娃臉女生都覺得不可思議了，壓低聲音對寧馨說：“你得罪趙副導了？”
“我不知道。”寧馨小聲說：“我才第一次見他。”
那個叫屈萌萌的女生同情地望著她，也沒再多說什麼。
寧馨知道，連一個外人都看出來的事情，那基本上就是事實了。
很顯然，趙副導就是針對她。給她臉色看。
不過，她已經無所謂了。
那句話叫什麼來著？
真當不了明星的話，她大不了回家繼承家業去。
再不然，她還能繼續她的遊戲設計專業的學習，還能繼續首飾設計。
條條都是能夠賺錢的路。
反正餓不死，她總不能讓自己憋屈死。
所以寧馨完全沒有顧及趙副導的臉色，在下一個表演的人開始之前，主動向前走了幾步，高聲說：
“趙副導。我還沒有表演，你是不是忘記叫我了？”
趙智傑本來正微笑著麵對下一個表演者呢，冷不丁被寧馨插了這麼一句，頓時臉耷拉下來：“你回去。沒叫你，瞎摻和什麼？懂不懂規矩。”
他這句話說完後。
第一個被他點名表演的女生‘婷婷’，就哧哧笑著開口幫腔：“對啊。趙導，您不知道，有些人就是不懂規矩。所以有些靠著買熱度上來的年輕新人，真的是花錢買了熱度，便以為自己是個名角了。殊不知這一行靠的不光是那網絡的一點點虛無數據，更多的是要靠自己的演技磨煉和平時的工作積累~”
“演技？”寧馨微笑著側頭向她看了過去：“這位是婷婷小姐沒錯吧？你說演技……那你告訴我。為什麼清婉回到家裡之後，看到家裡成了那副樣子，她會是露出恐懼的表情？”
婷婷嗤了一聲：“家人被奸人所害，滿地都是血，不恐懼是什麼！”
“不對吧。”寧馨繼續微笑，笑意更深：“我想，在恐懼之前，不是應該先擔心家裡人嗎？”
家中遇到變故，依著人性，剛開始的時候根本來不及考慮‘恐懼害怕’這種字眼。
第一反應，應該是——爹爹呢？娘親呢？他們要緊不要緊？他們沒事吧？？
在這種極致的擔憂裡麵，反而感受不到恐懼了。
直到發現家裡人都出了事，爹爹娘親他們都不在人世了，都已經遇害。那種失去親人的悲痛席卷而來之後，巨大的痛苦過後，才是驚恐害怕。
寧馨是這樣感覺的，也是這樣表述給大家聽的。
其實屋裡的女生們，並不都像那個婷婷似的這麼趨炎附勢。
有些人是真的在琢磨演技的，比如屈萌萌。在寧馨表述完後，屈萌萌就真的是對她讚賞不已，忍不住給她鼓了鼓掌。
隻不過那空落落的掌聲落在了空蕩蕩的屋子裡，顯得非常另類而且孤單。
所以屈萌萌拍了幾下，看看周圍沒人回應之後，也隻好乾巴巴地把手放了下去。
趙智傑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樣在屈萌萌臉上刮過去。
屈萌萌癟了癟嘴，委屈地低下了頭。
趙智傑這才冷笑著問寧馨：“你覺得自己在網上紅起來了，就能耐了是吧？”
他手撐在桌子邊，一點點站了起來，目光凜冽地望過來：“告訴你。這個圈子，沒你想的那麼好進！你想要渾水摸魚得了好處，也得看你有沒有那個命！”
趙智傑非常不甘心。
他被選中成為《清婉》的副導演後，就已經收了不少人的好處。
那些人也都有實力參與女主角競選的。
本來嘛，如果那些人落敗，而女主角最終落在了有實力有演技又有人脈的老戲骨手裡，那麼送他好處的那些人，最後也會心服口服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偏偏什麼老戲骨什麼實力派都沒有。
偏偏是洛寧馨這個新人得到了這個角色。
這讓送禮的那些人如何心甘！
最後那些人鬨到了趙智傑的家裡，差點讓他老婆以為他又又又出軌了，對著他一頓好吵。
趙智傑是真的就不信邪了。
憑什麼這麼個臭丫頭會得了這個搶手的好角色？？就憑她那沒人比得上的美貌？？
如果沒有演技，沒有人脈，單單隻有長得好。憑什麼就讓她得了這個角色！
也真是上天幫助他。
今天洛寧馨來的時候，正好林導的孩子就生了病。正好林導就讓他過來一趟。
趙智傑算是掐準了這些新人的命脈，那就是膽小怕事。
在娛樂圈這種人脈大過天的圈子裡，沒有任何背景的小新人，也隻能謹小慎微如履薄冰地慢慢走著。不然一個不小心，就會惹怒了大佬。
他也不是第一次打壓能夠出頭的新人了。
要知道，他和岍市唐家的二老爺，也就是唐旭，是高中同學。兩人認識了幾十年，交情極深。
有了這一層關係在，公司裡基本上沒有人敢惹怒了他。
就算他經常打壓新人，大家也不敢對著上級去報告，隻能把這些事兒給壓下去。
今天趙智傑打算故技重施，繼續壓製住這個新人的出頭機會。
所以他對著寧馨嗬斥道：“彆在我麵前賣弄你那些淺薄的知識了！”
他指著寧馨的鼻子怒叱：“你一不是科班出身。二沒有經過演藝訓練。你憑什麼覺得自己能夠演好這個角色？就憑你……哦，懂那一點點的什麼所謂的情緒轉變？”
趙智傑接連冷笑了好幾聲，指著門口大聲說：“請你馬上給我出去！趕緊給我滾！”
一個‘滾’字出來，徹底激怒了寧馨。
“如果我不走呢？”她扯了扯唇角，笑問。
趙智傑解開袖口扣子，大步朝她走來：“那我親自請你出去！”
寧馨知道，他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畢竟，做到了他這個地位的人，不可能，也不會親自對著一個新人動手。
但是就算是他真要動手，寧馨倒也不怕他。
她從小就練過，真打起來，六十多歲的趙智傑不可能是她對手。
這裡有空調，開著暖風。剛才進屋的時候，她就已經把外套脫了下來。現在穿著長袖的單衣。
現在趙智傑發了怒，她也不甘示弱，直接挽了袖子微笑回應：“趙副導想找人打板子，我無所謂。但您想要找我下手，想要來一招殺雞給猴看，我想您算是找錯了人。”
寧馨擼起袖子就準備乾。
誰知，就在她把袖子挽起之後，趙智傑望著她的手臂後卻是一愣。
“哎？等等。”趙智傑死死地盯著她手腕上戴著的金鐲子，看也不看她，直接指了鐲子問：“這是什麼。”
寧馨這才發現，他問的是當初第一次見唐家人的時候，爺爺給她戴上的那個手鐲。
寧馨奇了，詫異道：“趙副導，您連這種東西都不認識？這是金……鐲子啊。”
如果是剛才之前，聽到她這種嘲諷語氣，趙智傑直接就懟過去了。
但是，現在不同之前。
趙智傑心裡頭一陣陣突突地跳著，心慌得很，沒閒心和她計較，繼續追問；“你這個，哪裡來的？誰給你的？”
“爺爺給我的。”寧馨簡短道。
“不對。”趙智傑搖搖頭：“怎麼可能。你爺爺？”說著他就哈地一聲笑：“彆是你偷的吧？”
前麵那幾句說完他還挺篤定的，因為唐家老太爺有孫女兒不假，卻年紀挺大了，而且是唐旭那一房的。
那便是唐景川的堂姐，他那一輩裡，行五的唐景秋。
唐景秋一點也不得唐老太爺的喜歡，她應該拿不到這個鐲子。
可是最後一句話裡那個“偷”字說完，趙智傑又變得不太確定了。
想從唐老太爺手裡頭偷走東西？
可能嗎！
更何況是這樣珍貴的寶貝！
……沒錯。認識唐家人的趙智傑，是認得寧馨手上戴著的這個鐲子的。
隻不過這個鐲子一直戴在唐家老太爺的手腕上。
怎麼如今到了洛寧馨的手上？
趙智傑瞪得眼珠子都快出來了。
這時候門口響起了篤篤篤的敲門聲。
伴隨著門把擰動的聲音，一道女聲響了起來：“小馨啊！小馨？你在不在裡麵？”
這個聲音，寧馨實在是太熟悉了。
她對著門口驚喜道：“媽，你怎麼來了？”
剛才門口那個女聲響起的時候，就讓趙智傑的頭嗡嗡嗡開始響。畢竟這個女人的聲音太好辨認了，彆說隔了個門，就算隔了三堵牆，他也能認出來。
緊接著，寧馨那一聲“媽”喊得趙智傑是眉頭接連抽搐了十好幾下。
趙智傑慢吞吞朝著門口望過去。
果然。
唐家大老爺唐嶽的妻子沈初雪沈女士，正婷婷嫋嫋地走進了屋子，站在了眾人麵前。
說起來，沈初雪和唐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裡，能有三百六十天是在國外。
所以兩口子認識的國內的人很少。
可是，巧得很。
趙智傑就剛好是這“很少的人”裡的其中一個。
見到沈初雪的刹那，再一想寧馨喊沈初雪“媽”的時候，唐家大夫人沒有反對的意思。
趙智傑直接快哭出來了：“我說小馨啊……”
寧馨擰著眉頭斜斜看他：“麻煩趙副導彆叫得那麼親切。我和你不熟。”
“洛小姐。”趙智傑的嗓子開始發乾，擠了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覺得吧，其實你。”
“嗯？”沈初雪微笑著問他：“其實小馨怎麼？”
趙智傑六十多歲的人了，明明和沈初雪年紀差不多大，卻顯得比她老了二三十歲。氣質上還被她壓的死死的。
趙智傑努力擠出來一個微笑：“我覺得你真的是最適合出演清婉的人了。這滿屋子的人裡，都找不到一個比你強的。”
之前那個婷婷跺了跺腳：“智傑！”
趙智傑真的是快哭出來了，朝她擺擺手，咬牙切齒地嗬斥：“你閉嘴！”
眼看著沈初雪女士的臉色沒有絲毫好轉。
趙智傑帶頭鼓掌：“讓我們熱烈歡迎，由洛寧馨小姐，出演《清婉》女主角！”
都有趙副導開口讚揚寧馨好了，這回徹底沒有人再敢質疑寧馨出演清婉這個角色的可靠性。
大家都一改之前的鄙夷之色，紛紛讚揚寧馨演得好，長得靚。是出演女主角的不二人選。
寧馨今天算是徹底看清楚了娛樂圈的嘴臉。
她隻微微笑了一下，並不多說什麼。
一向非常有禮貌的她，這次真的是連一聲‘謝謝’都懶得講。
沈初雪自從出現在屋子後，就保持著冷眼盯趙智傑的樣子。
趙智傑其實也是個人精，很會看人眼色來事兒。
他發現洛寧馨好像不太清楚沈女士在龍驤影視的地位，就很乖巧地保持了沉默，一個字兒都不多說。
他也不敢多說。
單憑著寧馨喊得那一聲“媽”，他就不敢造次。
趙智傑知道，沈女士沒有女兒，統共就仨兒子。而且前兩個兒子都年紀大了，孫子孫女兒都十好幾二十多歲。
唯有三兒子，也就是唐家六爺，沒有娶親。
唐家六爺是誰，趙智傑不知道，也沒見過。不過唐旭告訴過他，老六二十五歲。
……這和洛寧馨的年紀倒是相仿。
那萬一。他是想，萬一，洛寧馨和唐家老六有點什麼關係呢？
趙智傑越想越害怕，到最後都快站不住了。
偏偏那些他找過來的女明星們一個比一個的不懂事，都不知道過來攙扶他一把，反而羨慕地望著洛寧馨，把她圍在了中間。
這個問洛寧馨，口紅哪裡買的？怎麼那麼好看。
那個問洛寧馨，耳環哪裡買的？怎麼那麼漂亮。
反正就是，她們已經半拋棄了他，轉而投靠了洛寧馨。
娛樂圈就是這麼現實。
大家“說說笑笑”地正打算離開的時候，走廊儘頭跑過來了一個人。
正是滿頭大汗的唐鴻雲。
“小馨！小馨！”唐鴻雲邊跑邊擺著手：“你等等我！我來保護你了！”
唐鴻雲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寧馨發給他的短信。
寧馨告訴他，她先來龍驤大廈了。讓他有時間的話再過來找她。
唐鴻雲對這個地方很熟悉。
其實，他對幾乎各地的龍驤大廈都很熟悉——龍驤影視那麼大的公司，在全國很多地方設有分公司。
因為他要全國各地的到處跑，所以全國的龍驤分處他差不多全都去過，而且各自待了不少時候。
現在唐鴻雲姍姍來遲，卻也沒有在尋找寧馨所在地上耽擱多少功夫。
他很快找到了這個十七樓的大會議室，剛好就遇到了寧馨他們打算離開的情形。
見到寧馨身邊的趙智傑後，唐鴻雲猛地刹住了腳，歪了歪唇角：“喲，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您老啊。什麼風把您老吹來了？”
沈初雪在旁邊涼颼颼地說：“人家可是《清婉》的副導演，對人客氣點兒。”
她特意加重了那個“副”字。
唐鴻雲了然地“哦~”了聲，配合得默契十足。
趙智傑忍不住回頭看了看。
周圍還有那麼多女明星跟著呢，而且都是和他關係不錯的。如果今天出的岔子太多的話，他在這個圈子裡真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生怕晚節不保，趙智傑拉過唐鴻雲悄悄商量：“二少，您就行行好，彆在這裡折騰我了好不？一會兒把人都送走了，隨便您怎麼做都行。”
唐鴻雲摸摸鼻子：“我記得這個劇裡頭有個捕快，人不錯，正義感十足，是個很好的正麵角色？”
“……啊，對。”
“不如就給我吧，這個角色。”唐鴻雲笑嘻嘻地，半嘲諷半認真的說：“反正這小角色還沒定誰來演不是嗎。”
趙智傑拿不準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忙道：“真不敢讓您來演這麼小的角色。”
而後又想起來一件事，追問：“之前找男主角人選的時候，你給推了……你不是沒時間演《清婉》這部劇？”
“是沒時間演男主角。不過，我可以演個配角啊。”唐鴻雲很為自己的想法沾沾自喜：“你想想看。如果一個小配角都由我來出演，這是一個多麼強勁的話題？！到時候宣傳效果肯定很棒……你能體會到我在為你著想的一片心意吧？”
“少來了你。”趙智傑氣不打一處來：“你明明就是看著寧馨參加了演出，就也想摻和一腳過來。”
“那你願意這樣想的話，也行。”唐鴻雲不甚在意地說：“角色給我就夠了。”
而後他臉色一冷：“我六叔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兒，是因為他貴人事多。一個小小的導演，對他來說不過是螻蟻一樣，壓根注意不到，還輪不到他來分神去理。不過，你的那些事情，我卻知道。我懶得管是我懶得管。可是你如果敢拿她動手。”
唐鴻雲指了指寧馨：“可就真彆怪我們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