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兼語轉過身來,站在門縫那裡看向遠處大山叢中,冒出縷縷炊煙的村莊。
院子裡的公雞打鳴了半日終於停下來,宋兼語聽到右手邊另外一間屋子內有人走出來。
一名穿著藍白條紋校服的女學生手裡端著一個水瓢出來,站在門口菜地跟前刷牙。
小紅將牙齒刷完轉身往回走的時候,就看到自家瘋媽媽正扒拉在拳頭大的門縫裡,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看。
她端著剛才倒掉水的水瓢走到那裡,隔著門縫伸出手幫對方將頭發撫順。
“放我出去。”宋兼語任由那隻手在頭上弄個不停,開口提出要求。
“下午王剛來提親,吃完飯就放你出來,媽媽你乖乖在裡頭不要再發瘋好不好。”小紅從口袋裡掏出幾枚喜糖遞給對方:“我請你吃糖。”
宋兼語看了一眼那三枚紅色印著喜字的糖果,挑眉追問:“這喜糖是誰的?”
“我的。”隻有十五歲的少女,平靜的將三枚喜糖塞進宋兼語手心裡,“我跟王剛結婚後,爸爸就會將你放出來,等一會家裡人很多你在這裡乖乖的不要鬨,晚點我給你拿點饅頭過來,我從學校還給你帶來了粉筆,一會也送給你。”
宋兼語將這穿著校服的人,左左右右打量一遍:“你幾歲。”
對方沒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遠處的房門被人再次推動。
一名拄著拐杖的老人從中走出來,走到那校服女生麵前眯著眼盯著人看了幾眼,才開口:“去把頭發梳梳,做完早飯後再把前天送過來的新衣服換上。”
“爸,媽媽今天好像不瘋了。”
站在木門後方的宋兼語聽到那一聲爸,控製不住的睜大眼睛。
外麵這個老頭最少六十歲,給他當爺爺都足夠竟然是那個校服女生的爹?
還有自己這具身體,是他老婆?
站在門縫對著光的位置,宋兼語就算沒鏡子可是他也有眼睛,在那女生沒來之前他看過這具身體的手臂跟腿。
看起來這個人的年齡絕對沒有四十歲,手背上的皮膚也沒有老人斑也沒有皺褶,說不定比他估算的年齡更小。
拄著拐杖的老人,頂著一張滿是皺紋的麵孔看向門縫裡安靜站著的女人:“不瘋也不能放出來,今天是你結婚的好日子,這婆娘就關到明天再放出來,省的嚇到村子裡的人。”
“孩子結婚我也想出去,我保證不瘋了行不行。”宋兼語不想被關在這裡,他現在自己的身體還在江旬手中,他需要想辦法跟外界聯係上。
“不行,老實待著,小紅去拿點東西給她吃。”
老人毫不猶豫拒絕了她的提議,任由宋兼語在那門縫裡喊著也不放他出來。
沒辦法出去的人,隻能回到那張土炕上躺下去,閉上眼睛試著睡過去先回到自己的身體上。
江武早上出門上班,經過沙發時看到昨天出現在他家裡的人,到現在還躺在沙發上沒醒過來。
“哥,他是不是睡的有點太久了?”
江武拿著外套,望著從廚房裡出來的江旬,滿臉疑惑的指著沙發上還沒醒過來的年輕人。
“他半夜有醒過來嗎?”正常人是不會連續睡超過十四個小時,眼前這名青年從昨天到今天都沒有醒過。
“可能太累了吧。”江旬端著早餐回到沙發跟前。
兄弟倆一起看著平躺在沙發上,蓋著一條毛毯熟睡的年輕人。
宋兼語睜開眼睛時,就看到兩張完全沒有相似之處的麵孔,一個站一個蹲在他腦袋旁邊注視著他。
“喏,被你吵醒了。”
江旬晃了晃手裡的牛奶,指著睜開眼睛的人,嫌棄江武將人吵醒。
“我沒有很大聲。”
江武認為自己剛才說話的音量並沒有大到能夠吵醒人。
不過他從來不在這種事情上跟江旬爭執,確定人清醒過來後就穿上外套出來:“哥再見,我出門上班了。”
他走後,江旬頭也沒抬的繼續望著沙發上的青年,雙手捧著牛奶小口小口的抿著,“餓不餓?”
宋兼語揭開身上的毛毯,低頭看著還被捆綁住的雙手,滿臉不快:“綁著怎麼吃?”
五分鐘後,江旬將一根玻璃吸管放入茶杯當中,放在抬過來的高腳凳上:“試試。”
宋兼語望著那高腳凳子上的杯子,低頭咬住那根吸管喝著裡頭泡軟的牛奶燕麥片。
早餐吃完後,全身還沒多少力氣的人坐在沙發上,望著對麵看起雜誌的人,忍不住開口:“所以你把我抓過來,就是為了讓我在這裡陪你看書吃早飯?”
江旬聞聲思考了數秒後,一臉無辜的道:“其實我還沒想好要做什麼,不過你既然醒了就好好想想昨天撒謊騙我的那句話,什麼時候想好了解釋我就什麼時候放了你。”
“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因為我認識一名警察,跟對方喝酒過程中無意得知他們正在查找863的真凶,你隻不過是警方眾多懷疑對象的其中一員。你在醫院也看到我爸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了幾天,所以我想要在他離開這個世界前,抓住真凶。”
宋兼語半真半假的道:“因此在地下室車庫裡,我才會開口讓我帶我去見那個人。”
江旬揚眉追問,“有關我母親的事情,也是你從警方口中知道的?”
“嗯,你看了我的身份證應該知道,那一年我才剛出生怎麼可能見過你母親,這些都是我從警方那裡得到的消息。”宋兼語點頭表示:“現在警方重點懷疑,863真凶就藏在你當年的學校內,因此你當年所有的同學都在懷疑對象當中,在這個時候誰將我抓走,誰就擁有最大的嫌疑。”
“這麼說起來,我將你抓起來還正好是自投羅網咯。”
江旬想了想自己臨時衝動的行為,會造成這麼大的後果,卻絲毫沒有緊張跟害怕。
宋兼語第一次覺得世上有他搞不定的人。
發瘋的江旬,比一周目863真凶更難讓人看懂他的心思。
“我已經解釋過,你也知道了答案,現在你該放了我。”宋兼語提醒對方。
“好啊。”
江旬走到他跟前,將他被捆綁住的膠帶打開,然後往後退了三米遠,指著遠處那扇大門:“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坐在沙發上的人,揉著剛活動自由的手腕,狐疑站起身來往那扇門的方向走過去。
短短十米的距離,宋兼語快步走到門口,手掌握住門把手時他下意識回頭往沙發方向看過去。
剛才站在那裡的江旬,現在手裡舉著一把木倉,正瞄準著他腦袋的方向,滿麵笑容的望著轉過身來的青年:“走啊,怎麼不走。”
宋兼語站在門後,注視著那把指著他腦門的木倉心底有一萬句的臟話,想送給對方的祖宗十八代。
他上輩子是在江家的墳頭上跳了三天三夜迪斯科,才會這輩子遇到這個神經病吧。
“隻要你開門的速度比我的木倉快,我就放你一命,這是不是很劃算?”江旬微笑著,舉著手中的木倉笑道。
“神經病!”
門後的青年鬆開門把手,泄氣的重新回到沙發跟前,將身體直接倒在柔軟的沙發上,“我突然不想走了,在這裡有吃有喝還有人養我,你不知道外麵有多少人想過上這樣的好日子,我不走了,隨便吧。”
他沒有那個自信,能夠在門開的瞬間躲開那顆子彈。
好死不如賴活著,他還要留著這條命想辦法抓住863的真凶。
江旬很失望,他本來還想看一個為了求生拚死也要離開的積極青年,沒想到對方卻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放棄逃跑的打算。
一點原則都沒有,真讓人失望。
宋兼語從江旬這裡走不出去,躺在沙發上的人閉著眼睛試圖睡覺,通過另一個人的身體再找辦法聯絡外界。
這眼睛一閉再睜開,外麵就已經是傍晚時分。
掛著鐵鏈跟鐵將軍的門外,到處都是歡聲笑語還有放鞭炮的聲音。
宋兼語從土坑上爬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門後的位置,用指甲將木門拽拉開看向外界。
通過那拳頭大的門縫,他看到外麵的院子裡被人擺放了三張大圓桌,有老有少一群人正坐在飯桌上吃著晚飯。
不遠處十幾個小孩留著鼻涕,手裡拿著二腳踢放的到處都是爆、炸聲。
坐在主桌上穿著一身紅,頭上戴著大紅花的小紅眼尖,第一個看到不遠處那雙在門縫裡觀察她的人。
“我去拿點東西。”小紅對著身側穿著西裝,胸口彆著新郎彩花的中年男人說道。
她用自己的碗在桌子上夾了一點肉菜,越過歡聲笑語賀喜的眾人,走到宋兼語跟前。
順著門縫將那裝滿肉菜的碗遞給對方:“媽,你吃點東西。”
宋兼語看著她胸前用彆針掛著的粉色彩花,彩花下麵是一張紅紙,紙上用毛筆寫著新娘二字。
“今天是你結婚?”宋兼語視線越過對方的頭頂,看向那邊主桌上吃飯的新郎,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你今年才多大?那個人又多大?”
“我十五,他三十五,吃吧。”小紅將飯碗塞進他手心裡,起身看向那邊熱鬨慶祝的眾人:“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喂飯,飯後我就跟著王剛去他家過日子,你也跟爸爸好好過,不要再一直發瘋了,發瘋隻會被關在這裡餓肚子。”
才十五歲的少女,冷靜說著勸服宋兼語的話語。
早上還是一名穿著校服的學生,晚上她就是一名嫁給比自己大二十歲的婦女。
“彆去!”
宋兼語下意識伸出手,拉住那道要走的紅色衣擺,“彆結婚,你還小你應該去上學。”
小紅回頭,麵色平靜的將那隻拉住自己的手掌一點點掰開:“爸爸同意我讀完初中的要求,就是讓我同意嫁給王剛,王剛其實人還是挺好的,又老實不愛講話,之前買的那個媳婦被他打跑了,爸爸說他不敢打我的,我們都住在一個村子裡從小認識,他不會向對待彆人一樣打我。”
宋兼語扔掉飯碗,兩隻手一起用力抓住對方,盯著那雙平靜的眼睛,問她:“那你呢?你自己願意嫁給他嗎?你想結婚嗎?”
“王剛給了家裡三萬塊錢,這是他買新老婆的錢全部給了爸爸,媽媽你拿什麼幫我拒絕?”
小紅一點點推開那雙手,一字一頓的道:“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安靜點,乖一點,這樣爸爸就不會再關著你,也不會再打你。”
“我乖,我不鬨,你幫我借一個電話好不好?”宋兼語不願意放手,這個女孩子是他目前見過唯一心平氣和說話的人。
小紅垂眸看向對方塞在門縫裡的那條瘸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