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鬼界之門(2 / 2)

和冥主成婚之後 江為竭 15024 字 3個月前

旅人的呼吸緩緩停滯,卻又在最後關頭,猛地坐起!

他眼中閃爍著陰鬱、惡毒的光芒,一把緊攥住他的手腕,厲聲道:“路迎酒,你的時辰到了!”

話音剛落,近處一連串“噗噗”聲,像是大塊的冰雪落在地麵。

路迎酒抬頭看去。

冰原黑壓壓的一片,無數侍從靜默地立著!

路迎酒從未見過如此多的侍從。

這方圓數十裡,被它們站得密不透風,麵上表情猙獰至極。

這一場惡戰持續了很久。

冰晶飛濺,雪地被黑血暈染,處處碎肉橫飛。

路迎酒想趕敬閒離開,而敬閒絕不妥協。一人一鬼鏖戰數個時辰,渾身浴血了,才勉強脫離這致命的包圍。

侍從的攻擊都是朝著路迎酒去的,他傷得很重,白衣被染得血紅。

敬閒攙扶著他,踩著及膝的雪一步步向前。

所經之處,皆是鮮明的血痕。

一路且戰且退,足足過去了三天三夜,才好不容易尋到了一處隱秘的洞穴。

他們躲進裡頭,生了火。

路迎酒很虛弱了,全靠驚人的毅力,才沒有失去意識。

他靠在同樣傷痕累累的敬閒身上,呼吸緩慢。

敬閒畢竟是鬼怪,對疼痛、對致命傷的忍耐程度,都遠超於人。

他心急如焚,暴怒、憤恨、擔憂與難過混雜在一起,最後隻能緊握住路迎酒冰冷的手,低聲說:“你就留在這裡,我去把它們全部殺光。”

路迎酒無聲地笑了。

——這種時候,他竟然還能笑得如此坦然與自在。

他說:“沒關係的。”

敬閒還要說話,路迎酒卻輕撫過他的側臉,又說了一次:“沒關係的。我知道,我肯定會死在這裡。”

“敬閒,我之前說過人鬼不能相戀,但我現在改變想法了。總會有某種緣分、某種跨越了歲月的情感,會指引著愛人找到彼此。等到他日,你見到你的心上人了,可要好好告訴他。”

“……”敬閒愣怔片刻。

一句“我的心上人就是你”卡在嘴邊,還未來得及講出,洞穴外就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侍從又來了!

敬閒猛地站起身,往外看去。白茫茫的風雪中,一雙雙猩紅色的眼眸快速逼近,比獸群更癲狂,比雪崩更來勢洶洶。

他眸中殺意沸騰,暴怒之下,周身陰氣纏繞,指甲尖銳如刀刃,一閃身便衝了出去!

殺神的本質彰顯得淋漓儘致。他不知疲倦地廝殺,掏出了一顆顆灰白色的鬼心,踩爆了一個個頭顱,乏力時便隨手扯過一個侍從,尖牙咬破它的皮肉,渴飲鮮血。

而侍從永無止儘。

他隻是個沒誕生幾年的神官,這場戰鬥對他而言,還是太早了。

敬閒身上落滿傷痕,甚至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然而一想到路迎酒,腳下仿佛又多出幾分氣力,支撐著他繼續戰鬥。

就像是數年前,敢靠近那山頭的厲鬼,屍體被他堆成了小山。如今敢覬覦他領地的人,不論是誰,都必須死在他的手上。

再快點,再快點。

以路迎酒的傷勢,撐不了多長時間了!

就在他不知第多少次,腳下搖晃,又重新站起時,身後傳來了異動。

洞穴中是符紙的波動!

華麗的陣法在風雪中出現,金光流轉,刺破陰霾。

這陣法看得眼熟。

敬閒短暫地停下步伐,猶豫兩息,反應過來了:這是……這是通往鬼界的陣法!!

路迎酒這是想去鬼界!

他睜大了眼眸,飛身而起,然而為時已晚。濃黑的霧氣轉瞬覆蓋雪原,黑壓壓好似末日,其中傳來了萬鬼的嘶嚎!

而路迎酒一身白衣沾血,站在霧氣的正中,像是下一刻就會被吞沒。

風雪落在他的肩頭,落在他好看的眉眼,而身後是無數狂舞的鬼手,是百萬張獰笑的怪臉,是萬劫不複的無間。

像是一幅詭異的畫卷。

隔著飄雪,他遙遙與敬閒對視。

目光也是平靜又坦然。

——這一刻,敬閒明白他的意思了:路迎酒寧願隻身前往鬼界之門,也不願死在侍從手上,更不願拖累他。

他要去挑戰未知的命運。

而不是接受宿命。

侍從們反應過來,尖嘯著、湧動著朝路迎酒撲過去!

而路迎酒朝敬閒一笑。

眸中帶光,笑得眉眼彎彎,仿佛隻是一場短暫的告彆。

“……再見。”他無聲地說。

然後路迎酒轉身,毅然決然地踏入黑霧。任憑敬閒如何叫喊,如何伸手去夠他的衣角,都再看不到他的背影。

陣法消失了。

黑霧隨之散去,鬼界之門轟然關閉。

侍從們失去了目標,僵硬地轉動腦袋。

幾息過後它們原地消失了,仿佛根本不曾存在。

浩大的雪地,隻留下了敬閒一人。

這天,他獨身立於長夜。

內心像是有一處巨大的深淵,空空蕩蕩,任憑寒風再怎麼呼嘯都無法填滿。

也不知多久之後,他從喉嚨深處逼出了一聲悲鳴,像是一頭受傷的、被遺棄了的野獸,哪怕是最鐵石心腸的人,聽到也會動容。

此後……

再此後的百年,便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他殺百鬼,戰陰府,狠戾且嗜血,從不曾手軟,鬼界上下十八層響徹他的名諱。

老鬼王被他斬下頭顱,神官們衝他俯首稱臣。

敬閒一遍遍地前往人間,尋找路迎酒的蹤跡,卻最終無果。

身著華麗衣衫,獨身坐在殿堂之中,鬼怪黑壓壓地跪了一片,而他眺望極遠處。

修長的手指,輕輕叩擊椅身。

和人類不同,鬼怪的執念是很純粹的。

因為純粹,所以念念不忘,所以永恒不死,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若真的有來世,若真的有重逢……

他要告訴路迎酒,自己的心上人從來都是他。他要緊握住路迎酒的手,護他一世周全,直到落雪白頭。這份灼熱又純粹的愛意,永不會隨歲月褪色。

他要彌補一切的遺憾。

……

海浪拍擊橋墩,碎成了雪白的花。

走馬燈在腦中閃回,路迎酒想起了一切。

腹部還插著那把長刀,而此時,冰冷的手腳又湧現出幾分氣力。他不顧鋒利,一手抓上刀身,狠狠一折,刀刃鏗鏘斷裂!

刀鋒劃破手指,他滿手鮮血地拿著斷刃,回頭利落地割斷了侍從的喉嚨。與此同時,傷口在請神的力量下快速複原。

黑獸嗷嗚嗷嗚,一瘸一拐地衝上來,咬死了幾個侍從。

路迎酒摸上它的大腦袋,目光看向橋下。

大橋之下陰氣湧動,鬼界之門無聲地等待著,似是邀約。

“隻有一個機會了。”他摸過黑獸的皮毛,“就像是以前一樣。”

黑獸並不明白,歪了歪腦袋,溫和地看著他。

“上一次我就死在了鬼界之門中。”路迎酒低聲說,“不知道這輩子,我能不能有點進步呢?”

他知道自己幾乎是必死。

全盛時的他,失敗的概率都在九成九以上,更何況他已精疲力竭、傷痕累累。

但他是不可能屈從於命運的。

可惜的是,這兩輩子,他竟然都是丟下了敬閒。

侍從們尖叫著衝上來,路迎酒的姿態放鬆,衝它們一笑。

然後他張開雙臂,背朝黑海落了下去!

狂風在耳邊尖嘯,濃鬱陰氣瞬間包裹了他,血液爆開,鬼手冷冰冰地抓上他的四肢。

這種感覺宛如酷刑。

像是火燒的痛,像是溺死的絕望。

路迎酒麵不改色,冷靜地甩出一張張符紙,一次次逼退了霧氣。

然而奇跡並沒有發生。

下墜過程中他逐漸昏沉。

腦海中朦朧一片,體溫慢慢降低,死亡輕吻上他的額前。

最後關頭,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呢喃出一句:“敬閒……”

喊出這一句話,路迎酒愣住。

他以為自己能坦然麵對死亡,沒想到和過去還是有所不同。敬閒是他的唯一牽掛。

路迎酒複雜一笑。

然而下一秒他的胸口滾燙。

他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發燙的竟是那長命鎖!

在他麵前陰氣冰消雪融地退散。那些鬼手、那些怪臉、那些不知名的烈風,被一股摧枯拉朽般的力量碾壓,皺成一團,炸出血霧。

他的身形輕盈。

——鬼王不說話,伸手將他帶入懷中。

他們立於狂瀾與深淵之上,穩若磐石,銳利如刃,揚手間萬物退散。

懷抱暖和且溫柔,路迎酒抬頭看去。

仔細看敬閒的眉眼……

俊朗美好,依舊是當初一心赤誠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