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1 / 2)

她不能再大手大腳了。

西岱和歌劇家回到廣場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回被扔掉的硬幣,寶貝地塞回懷裡。隨後,她原地坐下,暗搓搓地觀察自己的鄰居們。

混跡娛樂圈的西岱深知,每個圈子都有自己的規則,流浪漢們也不例外。這群社會毒瘤看似一無是處,在大街上生存卻需要不少技巧。

老流浪漢見她回來,拿起酒瓶吹了一口,不明含義地笑了聲。他身邊四爪抹黑的大黃狗嗚咽一聲,懶趴趴地躺在老漢的毯子裡睡覺,烏溜溜的狗眼裡寫滿乖巧。路過的旅人見狀,會不時來施舍些錢。歌劇家悄悄告訴她,那條黃狗名叫法棍。

見她捂著鼻子暗暗打量,老流浪漢衝她喊了一句。

她問歌劇家:“他說什麼?”

“你不會想知道的。”

她的專屬翻譯家很快又泛起迷糊。他剛還好好地同她說話,一眨眼功夫,又痛哭流涕地說卡桑德你彆傻了,木馬是天神賜給我們的禮物。沒等西岱把白眼翻完,歌劇家已經搖搖晃晃地起身,躍進了一條街外的協和地鐵站。

西岱歎口氣,意識到自己指望不上這個精神病。

她拿出殘破的袋子,仔細數了數,發現自己還剩下25歐。正巧腹中泛起餓意,她決定去附近走走,順便搜尋能吃飯的地方。

她沿著廣場右側的裡沃利街前行,這裡一側是枝葉漸禿的杜樂麗花園,另一側是掛滿我愛巴黎字樣的廉價紀念品商店。有人坐在咖啡店的藤椅上享受午後陽光。路上的男人穿著素色大衣,頭發滑亮,腳蹬光澤皮鞋。女人套著同款大衣,手拎各式字樣的帆布袋,裙下露出一截黑絲與短靴。

他們麵無表情地穿過亮著紅燈的人行道。身後,暴躁的喇叭聲響成一片。

嘈雜聲中,麥當勞熟悉的M形標誌映入眼簾。西岱眼睛一亮,在孩子的哭鬨聲中買了營養均衡的漢堡與柳橙汁,探索了店裡的廁所與洗臉池,隨後心滿意足地回到協和廣場。

老流浪漢見她回來,又開始哼哼唧唧。

西岱沒理他。她將喝光後的杯子放在毯子前,開始了乞討生涯。她沒手機玩,也沒書本消遣,

隻能斜在毯子上觀察路人與‘鄰居們’。

老流浪漢一直坐在狗旁邊酗酒。附近的幾個婦女熱衷邊摳腳邊聊八卦,常笑得前俯後仰,涕淚縱橫。她們最喜歡的小遊戲,是用各種語言向遊客招呼,然後欣賞對方無措的表情。

注意到西岱的目光,幾位八卦婦女對視一眼,集體招呼:

“靠你吉娃!”

“你好!”

“薩瓦迪卡!”

西岱轉過頭,聽見後方又笑成一團。

一個下午過去,她杯裡的硬幣稀稀拉拉,還比不上旁邊借狗賣萌的老流浪漢。她花了點時間分辨硬幣的種類,很快發現半天的收入是2.75歐,還不夠麥當勞最便宜的6.5歐元套餐。

老流浪漢瞧了她一眼。

西岱瞥他一眼。

老人誇張地扯著嘴角拉向兩邊,用生澀的英語喊:

“微笑!微笑!”

西岱一愣。他是讓她對遊客們微笑?

剛才一下午,她雖然在乞討,卻板著臉,好像那杯子同自己沒什麼聯係。顯然,她嘴上說著要賺錢,心裡還沒完全適應這個新角色。

西岱低頭,扯扯嘴角,勉強拉出些幅度。

黃昏時分,歌劇家捧著一碗硬幣哐當哐當地滿載而歸。西岱聽那沉甸甸的聲音,有些眼紅,她正要盤問他賺錢的秘密,便聽到遠方傳來嘈雜的人聲,大地也隨之震動起來。

“撲蕩!”[1]

老流浪漢往地上啐了一口。那條名為法棍的黃狗豎起耳朵,從毯子上躍起汪汪直叫。遠方,警車開道。浩浩蕩蕩一群人湧過來,極快地占領了大半個協和廣場。他們揮舞著標牌,赤紅著脖子粗聲嘶吼,響聲震天。廣場上的遊客既害怕又興奮,縮在旅遊大巴裡拿著手機一陣猛拍。

“撲蕩是什麼意思?”她問歌劇家。

短短兩天,她在無數人嘴裡聽過這話了。

歌劇家眨了下長睫:“法國國罵,幾乎等同於語氣詞。總之,萬物皆可撲蕩。”

西岱點點頭,記下這個法語詞彙。

她在麥當勞裡體會到了語言不通的艱難。儘管會英語在巴黎勉強夠用,但她和工作人員手忙腳亂地講了快五分鐘,才表達清自己的意思。

“放心,罷工是三天兩頭的事,等會兒就好了。”

歌劇家見她沉默不語,以為她被

嚇到,特意拍她的肩膀安慰。

就在此時,遠方的遊客們忽然齊齊發出驚呼。熙攘的抗議大軍中,一道纖細的身影在其中穿梭,如同在海浪中衝刺的海鷗。最後,她靈巧地翻過幾道柵欄,穩穩落在流浪漢的聚集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