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2 / 2)

“是我疏忽了。”

一米八的大哥翕動著唇,縮在狄倫懷裡,像一個稚嫩的嬰兒。半個月的海上漂泊進一步吞噬了他的生命力。他顫巍地將狄倫拉到臉邊,有氣無力道:

“......滾!”

為了給大哥爭取更好的醫療條件,狄倫竭儘全力地尋找工作。他做過快遞員,當過服務生,還乾過各種跑腿的活兒。幸運的是,他比其他難民多會了門語言,最後得以在一家中超店站穩腳跟。

有了穩定的收入,狄倫租下一套小公寓,為大哥買了輪椅,信心滿滿地開始新生活。

雖然父母雙亡,被迫離開家鄉,但他好歹在這裡站穩了腳跟,身邊也有大哥陪伴!

可搬進去不久,大哥就悄無聲息地走了。

他麵容安詳地躺在床上,仿佛隻陷入了美夢。狄倫伸手去拉他起來吃飯時,才發現他已沒了生氣。那個睿智,沉著,冷靜的大哥,熬過了撒哈拉的炙熱,地中海的顛簸,最終化為異鄉的一攤塵土。

他跪在床邊,沉默了很久,直到雙腿失去知覺。

最後,他低低說道:“大哥......起來吧。今天有你最喜歡的雞翅。”

但是床上的人再沒回應過他。

狄倫開始酗酒,在街上遊蕩,與街頭混混鬥毆,甚至因拖欠租金被房東趕了出去。他抱著得過且過的態度,懷著滿腔恨意與絕望,以偷竊為生。

他需要發泄,他想要被激怒。

他要讓那些冷漠無情的人付出代價,也來嘗嘗那入骨的、無解的痛意。

連他的酒友們都說:“狄倫,你的眼神有點滲人。”

他也一度以為,自己會在黑暗的路上一路前行,再也無法回頭。

直到那個深夜——

他接到遠在馬賽的酒友電話,說他母親突發心臟病,請他帶她去醫院。

“求你了,我知道我們隻是酒友,但眼下我想不到第二個人。”年輕的梁老板哭得涕淚縱橫,“救護車半小時後才能趕到。如果你能趕過去就最好了,我家幾條街外就是醫院。”

“我母親的命就在這半小時之間了!”

“狄倫!我隻有她一個親人了。求你!”

滿身酒氣的狄倫默了片刻:

“地址。”

星星都要熄滅的黑夜,地鐵早已停運。他踩著公共自行車趕

到梁老板家,喂下老太太速效救心丸。然後背著她連跑幾條街,仿佛回到背著大哥在撒哈拉跋涉的日子。

但這一次,他將她從死亡線上拽了回來。

護士表示老人情況穩定後,他不禁鬆了口氣,愣怔地靠在醫院的白牆上,喃喃自語,“......真好。”

至少梁老板沒有家破人亡。

確認老人情況穩定後,他交了住院費,先一步離開醫院,回到他的小窩繼續醉生夢死。直到兩天後,梁老板打不斷地打來電話,說母親吵著鬨著要見救命恩人。

“我沒空。”他冷冷拒絕。

梁老板還想說話,電話就被搶走,隨後一個發抖的聲音傳來:“好孩子,我就是......就是想當麵感謝你。”

狄倫聽著話筒那頭的呼吸聲,沉默片刻,還是拎著果籃去了醫院。

白發蒼蒼的老婦人看到他,甩開梁老板的手,顫顫巍巍地將他的耳朵拉近,溫柔地揉了他的黑發:“好孩子。”

狄倫混身一僵。

“阿郎說你親人都不在了。好孩子,以後願意經常來陪陪我嗎?”

麵對老人期待的目光。拒絕的話堵在嗓子眼,就是無法說出口。

那天過後,他時常陪在老太太身邊,每周日陪她去教堂做禮拜,不定期陪她參加慈善活動、社區活動。每當他將溫熱的飯盒遞給那些麵如土色的人,看到那些畏縮的臉上泛出幾絲感恩,躁鬱的內心便多了幾分安穩與暖意。

為了緩解焦躁的情緒,他開始自發地參加慈善活動。到後來,這竟成了他每周的習慣。

看著那些經曆相似的落難者,他汲取到了些同命相憐的憐憫與親切。看著他們慢慢走出泥沼,他自己也像是重生了一回。

不知不覺地,身上的戾氣被逐漸消磨。

隨著年齡增長,他蛻變出了一副更沉穩、溫和的外殼。陳年的傷疤嵌入骨髓,變成了久未揭開的過去。

25歲那年,他用積蓄與經驗開了一家中超店,用積蓄為落難者提供援助。

難民、流浪漢、黑人、阿爾及利亞人、厄立特裡亞人......整個巴黎的底層都認得他。

他是失去了親人。

但所有深陷苦難的人,從此成了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