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1 / 2)

撒哈拉以北。

高達40攝氏度的炙熱白天過去,沙漠地帶逐漸變得陰冷。夜晚的的黎波裡,19歲的狄倫擰開帳篷頂端的吊燈,照亮了帳篷底下缺了條腿的男人。

那人的五官與他有七八分相似。吊燈亮起後,對方緩緩睜眼,露出一雙暮色沉沉的黑眼。

狄倫湊過去,壓低聲音:“大哥,我搞到了。”

他從牛仔褲破舊的口袋裡掏出船票的一角,然後又飛快地塞回去。

“狄倫,你走吧......”

大哥凝視著那張票片刻,低聲道。

“大哥!”狄倫急了,“要走就一起走!我怎麼可能把你拋下?”

“我他媽已經是個廢人了!就讓我留在這兒不行麼!”

他突然怒吼,整個人連同殘肢開始歇斯裡地地撲騰。狄倫愣了下,倏然撲上去,捂住他的嘴。

“我不去什麼新大陸,我已經廢了!”

“大哥!”

狄倫附在他耳邊,咬牙切齒道:“這是我半年苦工才換來的高價票,由不得你。”

大哥仍在不斷撲騰。他狠狠咬住狄倫的手掌,眼中充斥著恨意與癲狂。

“大哥......大哥。”狄倫奮力製住他,深深地閉上眼。

距離家破人亡已經半年。

狄倫的父親是個有頭腦的商人。三十歲時,他毅然帶著全家搬到尼日利亞,組織起一條來往於尼日利亞與中國的運輸路線,互通小商品買賣。

狄倫出生在尼日利亞。自記事起,家境已十分優渥。長他十歲的大哥儼然是家中另一個頂天柱。他沉穩、睿智,全權打理所有生意。加上他相貌英俊,更成了當地矚目的相親對象。作為次子的狄倫不理世事,在母親的溺愛下肆意生長。

鎮子上的人時常看到,狄倫開著最新款的越野車,放著最響亮的歌,在非洲的大荒地上呼嘯而過。

“這小子。”他們笑道,“不知道什麼姑娘才能製住這匹野馬。”

然而,好景不長。

尼日利亞東北部的暴.力襲擊打破了這家人平靜的生活。作為當地的大戶人家,狄倫家被人焚燒搶劫一空,父母雙雙在暴.亂中喪命。

而他的大哥,他高傲的大哥為保護他斷了腿。40多的炙熱高溫中,

狄倫躲避著奴隸販子的圍堵,背著大哥一步一步橫跨撒哈拉,企圖從非洲最北的的黎波裡橫跨地中海,直抵歐洲最南端。

19歲那年,他成了難民。

.

海風肆虐。逼仄的船艙上下晃蕩。

嘔吐物、酸臭、與尿騷味混雜的底層船艙陰暗昏沉。十幾平米的艙內,擠著20多個皮膚黝黑的難民。天花板上的木板偶爾透下些光,成了人們唯一的氧氣來源。

無數個深夜,船隻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漂泊。遇上劇烈風浪時,船艙裡的難民蜷縮著祈禱,在這一刻乞求無名氏的神明,從掌間漏下些仁慈的沙礫。

狄倫側首去看他的大哥。

大哥倚著船艙,嘴唇蒼白,一動不動。狄倫不由地替他把脈,摸到那均勻卻微弱的脈搏後,他才鬆了口氣。

海上的航程看不到儘頭,更容易令人迷失。

黑暗的船艙中,有人失去了理智,在眾人沉默的注視下,一次次地用頭撞牆。

這旅程什麼時候才到頭啊?

每個人都在瀕臨發瘋的邊緣。

狄倫在船艙裡刻下第十三道劃痕那天,夾板上終於傳來頻繁的腳步聲。隨著‘支呀’一聲,船艙的隔板被拉開。那個販子探了張精瘦的猴臉進來,咳嗽了幾聲,掐著嗓子道:

“歡迎來到歐洲——”

新鮮的海風湧進來,每個毛孔都在叫囂著自由。狄倫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背著大哥,第一個走出了船艙。

.

巴黎的日子並不好過。

這裡的建築物美得像是藝術品,人心冷漠得像堅硬的鑽石。

難民署的官員從不用正眼瞧他們。他們不過是一個報表上的數字,更是一連串的麻煩。在警察驅趕下,他從一處難民營遷到另一處,幾乎在每個體育場短暫呆過。隻要收拾得慢些,就可能被暴躁的警察一腳踹上屁股。

得背著大哥行動的狄倫,那段時間滿身是傷。

他晚上照料大哥,白天出門找工作。可每次回到帳篷,大哥都神色萎靡,奄奄一息。他起初以為大哥的身體惡化。直到那天,他目睹了難民營的幾個混混喊著臟話,圍毆殘疾的大哥。

他一拳揮開那些畜生,然後緊緊抱住大哥,赤著眼貼近大哥的耳朵,不斷安撫:

“對不起,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