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秋闈了,書院放我們回來休整一段時日。”陸昶一看到陸縉,眉飛色舞,歡喜之情溢於言表,“二哥,你這一去便是兩年,我實在記掛你。”
“兩年不見,六弟你也高了不少。”陸縉垂眸打量了他一眼,隻見他眉清目秀,身量剛剛到他下頜,“如何,此次秋闈可有把握?”
“二哥你怎麼也這麼問?同我父親一樣。”陸昶豁然笑了,露出一排齊整又銀白的牙,“我自是比不上二哥你,但中個進士還是不成問題的。”
陸昶是陸家這一輩最小的郎君,他往上四個哥哥或是能文,或是善武,又或是像陸縉這樣,文武雙全,各自皆建了一番功業,有哥哥們頂著,他又不需要承嗣,故而自小便輕鬆許多,性子也活潑些,便是婚事上,也寬容許多
話音剛落,他看見陸縉身旁站著的江華容,又親熱地叫了聲:“二嫂。”
江華容也頗為喜歡陸昶,這國公府裡人人皆不苟言笑,因著她的身份,好些人都隻是表麵敷衍,實則待她並不親近,譬如陸宛,譬如她的公主婆母,唯獨這個六弟,待她有幾分真意,她也笑著答應了一聲,又說:“時候不早了,即撞見了,不如便一同去壽安堂給老太太請安,人一多熱鬨些,也好叫老太太高興高興。”
陸昶原就是想去壽春堂,聞言自是再好不過,一行人便一同往壽春堂去。
出了院子時,江華容本意是想叫江晚吟一同走,但看到身旁的陸昶,又想他們差不多年紀,少男少女容易萌動春心,惹出是非來,於是還是按下了心思,隻想著昨晚既已知會過,江晚吟自己去便是,沒著人去叫。
到了壽春堂,老太太果然十分高興。
不同於陸縉,陸昶是個活潑性子,說起來便沒完沒了,沒多會,小半個時辰便過去了,也該用早膳了。
這個時辰,天光已經大盛,江晚吟還是沒來。
江華容看了眼天色,生怕老太太想起江晚吟來,反過來責怪她不周全,暗暗在心底罵了一番,連忙讓人去把江晚吟找來。
她自然不敢當著老太太的麵說,隻側身悄悄同女使耳語,催促道:“快去。”
這一幕落在了陸縉眼底,他神色不變,搭在桌案上的手卻微微叩著。
水雲間裡,江晚吟尚未醒。
昨晚,陸縉一直用參湯吊著她,一旦她睡過去,便給她灌參湯,迫使她清醒,如此反複了三回……直到女使用力叩門,晴翠過來叫她,江晚吟猛地驚醒。
她睜著眼懵怔了一會兒,方想起昨晚上碰見的女使,再一看時辰,已經晚了半個時辰,忙下了榻,隨意換了一身衣,同女使過去。
然再如何著急,步子也邁不快。
此時,壽春堂裡,膳食已經擺好了,老太太正欲動筷時,看見了一副空的碗筷才想起來還有一人,於是轉向江華容:“我記得,你不是說要帶家妹一同來?”
江華容被問的語塞,正不知該找什麼理由,忽然,門外飄進來一片妃色的裙裾,解了她燃眉之急。
來人明眸皓齒,目若點漆,瞬時奪去了所有人的眼光。
江華容一直知曉這個庶妹生的好,比她更好,但從未有像今日這般,發覺她如此嬌豔。
老太太當日也是遠遠一瞥,隱約覺得那小娘子同江華容生的像,今日一見,又覺得皮相雖有相似,但這小娘子無論是骨相還是氣韻都遠勝江華容,她活了大半輩子,見過無數美人,這還是頭一個讓她都挪不開眼的。
著實生的是好。
陸昶更是看的眼睛都直了,端起了杯子,卻遲遲忘了喝。
在場隻有陸縉一如從前,當江晚吟低著眉向他彎身,他掠過她低垂的眉眼時,目光頓住。
果然,果然……
陸縉眼一低,按捺住暴漲的心思,才緩緩移開:“坐吧。”
江晚吟如蒙大赦,清清淺淺地道了謝,這才緩緩坐下。
“三妹妹,怎的今日來的這樣晚?”老太太尚未說話,江華容搶先一步責怪,“昨日我特意叮囑了你,你莫不是又忘了,還不快跟老太太賠禮。”
江晚吟掩著帕子輕輕咳了一聲:“老太太見諒,我昨晚偶感了風寒,今日方起的遲了些。”
眾人見她雙頰泛紅,麵色發白,紅的豔麗,皆頗為憐惜。
老太太更是拉過了她的手安撫道:“難為你了,都病著了還想著來見我,往後可不能這麼不愛惜自己。”
江晚吟連忙搖頭:“不妨事,睡了一覺已經好了大半,隻是還有些體虛,老太太不必記掛我。”
解釋時,她目光卻刻意躲開了陸縉,低低地垂下去。
陸縉敏銳地捕捉到她刻意避開的眼神,端起杯子的手微頓,忽地想到妻妹一入府便因病休養了三日,他當時沒在意,隻以為是她體弱,現在想來,她分明是……
陸縉不動聲色,隻捏著杯子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
江華容亦是明白過來,手中的帕子揪的死緊,但在眾人的注視下還是不得不強顏歡笑。
在場的隻有陸昶心思最為單純,一聽聞江晚吟說生病,眼裡止不住的關切:“風寒可大可小,吟妹妹需多多注意才是。”
這才見了第一麵,他便自然地喚了她吟妹妹,眼神又那樣直白,江晚吟從前便經常被那些愛慕她的小郎君們這麼看,連忙低了頭謝過:“多謝六表哥。”
陸昶猶要追問,幸而,這時飯菜來了,才打消他的話頭。
用完膳,老太太又留著江晚吟說話,問著她青州的風物,江晚吟一一都答了,老太太年事已高,聽著唏噓不已。
她這個年紀不好太費神,江華容便勸了一回,說過幾日再來,老太太方放了江晚吟離開。
出了門,已是豔陽高照,晴空萬裡,陸縉同陸昶兄弟倆一起回前院,江華容則拉了江晚吟回披香院。
兩邊從廊廡背向而行,剛拐出沒多遠,江華容見已經避開了人群,火急火燎,便拉著江晚吟低低地指責道:“你今日究竟怎麼回事,竟連老太太的請安都敢遲到,你是存心想叫我在老太太麵前失了臉麵?”
江晚吟輕咬下唇,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連回想都覺得難堪。
她實在害怕,又不敢對長姐一一說參湯的事,怕惹得她更生怒,便隻能低著頭,一言不發。
不遠處,陸縉餘光落在廊廡的儘頭,正瞧見江氏訓著妻妹,妻妹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言的樣子,眼眸愈發深沉。
連陸昶叫他都沒聽清。
直到陸昶又叫了一聲,陸縉壓下了不合時宜的念頭,才回神:“何事?”
陸昶猶豫了一番,他一貫是直爽的性子,此刻臉上卻難得露出一絲羞怯來,囁嚅著問:“二哥,我、我是想問問,你這位妻妹定親了沒有?”
陸縉倏地停了步。
目光直直地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