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故縱(1 / 2)

燼歡 銜香 9239 字 9個月前

陸昶從未見過陸縉這種眼神。

仿佛刀劍出鞘時刀鋒上掠過的寒光,逼得人不敢直視。

臉上的笑意霎時凝滯,陸昶僵著臉,小心翼翼地試探:“怎麼了,二哥?”

陸縉這才意識到失態。

他斂了斂眉眼,很快恢複如常,隻淡聲問:“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陸昶撓了撓頭,又望了眼不遠處的江晚吟,欲言又止,隻含糊地道,“二哥你告訴我便是。”

話雖如此,但少年人藏不住心事,就差把心悅寫在臉上了。

陸縉視線在兩人之間逡巡了一圈,道:“尚未。”

陸昶乍一聽聞,眼底流光溢彩,仿佛要迸出焰火來,然而在陸縉麵前卻又不敢太放肆,搓著手壓下興奮:“沒定親便好。”

“你們從前見過?”

陸縉瞥了眼他的反應,反問了一句。

“未曾!隻在剛剛方見了第一麵。”陸昶知道陸縉重規矩,疑心陸縉是在懷疑江晚吟之前同他私會過,慌忙解釋,“吟妹妹極有規矩,也極為守禮,除了剛剛同我說過一句話,她對我並未有任何逾矩之處,是我見了她一麵後便無法自抑,所以才貿然找了二哥你私下裡問問,二哥你莫要怪她。”

陸昶解釋的很急,急的臉都紅了,聲音又壓的極低,餘光悄悄地瞥著身後的江晚吟,生怕唐突了佳人。

陸縉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正看見江晚吟被淡金色日光罩著的側顏,細膩光潔,膚白如玉,連眼尾都搖曳著光暈。

的確是招人。

難怪陸昶隻見了一麵,便動了春心。

彆說陸昶,他自己不也是麼,一沾上便鬆不開手,昨晚幾乎要把她的腰生生折斷。

陸縉垂在身側的手向後一背,倏然移開眼神:“不用緊張,我不過隨口問問。”

陸昶見他並未有責怪江晚吟的意思,這才安下心。

“你是要她做妻,還是做妾?”陸縉又問。

“當然是做妻。”陸昶毫不猶豫。

“隻見了一麵?”

“一麵已足矣。”陸昶直到現在心口還在突突直跳,又不知該如何同兄長說,吞吞吐吐了半日,才憋出一句,“吟妹妹不但樣貌好,品性也極佳,我是誠心想求娶她。隻是,吟妹妹仿佛身子不大好……”

陸昶暗暗瞥了眼江晚吟捏著帕子的手,剛剛他便發現了,江晚吟腳步虛浮,沒走幾步便需停下來去擦額上的汗。

“不過也無妨,吟妹妹年紀尚小,將來好好調養便是。”

陸昶渾不在意,短短的一瞬間,他已經把他們婚後都已經想好了。

陸縉不置一詞。

唇角卻幾不可察地扯了扯。

陸昶若是知道他一口一個的“好妹妹”為何會如此模樣,恐怕便不會這麼說了。

何況不過見了一麵,大抵是為色所迷,一時昏了頭了。

陸縉隻當是少年人的一時衝動,敲打道:“你尚未及冠,且秋闈將至,不可分心,此事不著急。”

陸昶如何能不急,像江晚吟這樣的小娘子不知有多少人惦記,他自然要早些準備。

“二哥不必憂心我,秋闈我必定會全力以赴,隻是不知吟妹妹和伯府那邊意下如何,二哥能不能幫我向嫂嫂探探口風?”陸昶求道。

陸縉心不在焉地唔了一聲:“晚點有空我問問你二嫂。”

“謝過二哥!”陸昶粲然一笑,“此事若是能成,弟弟將來必定給您當牛做馬,結草銜環。”

“少貧嘴,溫習課業去。”陸縉沉著臉,拂開他的手。

陸昶現在心花怒放,被罵了也覺得暢快,輕快地應了一聲。

打發走陸昶,陸縉心緒複雜,微微回眸,打量了一眼江晚吟,未再說什麼,回了前院。

一旁,江晚吟被江華容訓斥了好一通,站的已經有些累。

日光暖烘烘的照著,她臉頰被曬的微微泛紅,江華容一看見她這副模樣,沒由來的又來了一股氣,她揉了揉眉心,不想再給自己添堵,煩悶地叫她下去。

“幸而老太太是個寬厚的,往後她若是再叫你,你可萬萬不得遲到。”

江晚吟低低地答應,仍是不敢提昨晚的事。

轉而又一想,陸縉平時並不熱衷此事,昨晚大概隻是隔得太久了,一時過了火。

經過這一晚他大概許久都不會再來了吧……

江華容不知她的心思,隻是自顧自地道:“還有,今日陸昶看你的眼神不太對,你切記不可同他走太近。”

“我知曉了。”江晚吟也略覺煩擾。

江華容瞥見她眉眼間的鬱色,疑心她是舍不得,不得不安撫一句:“三妹妹你莫要誤會,阿姐不是要毀你姻緣,隻是如今實在不合適,等事情一了,阿姐定會為你尋個好去處。”

江晚吟壓根不在乎什麼去處,其實自從裴時序去後,她看誰都無可無不可,明知上京是個火坑,還是跳了進來。

經過這段時日,她何嘗不知道這是錯的,更覺得有愧姐夫,但此事已經回不了頭了,何況還有阿娘,還有舅舅,她隻能一錯再錯,儘快結束此事,還所有人一個清淨。

***

前院,陸縉回了書房。

他做事一向講求穩妥,今日在壽安堂又確認了一次,此事已確定無差。

“七出”之條,不順父母、無子、淫、妒、有惡疾、多言、竊盜,江氏連犯六條,惡劣之至,無可饒恕。(注)

筆尖舔飽了濃墨,洋洋灑灑,不過片刻便書好了休書,一方私印蓋上去,也判了江氏死刑。

便是他不動手,國公府也不作為,單憑這幾條罪狀,江氏也該被送去慎戒司,終身幽禁。

但當蓋了章,欲讓康平將休書派到披香院時,陸縉按著信封一壓,卻又將信按住。

康平從佛寺回來時便等著公子發作了,這兩日旁觀公子格外冷靜,他心生疑惑,直到剛剛公子寫了休書,他一直懸著的一顆心方落到實處,知曉公子是打算一起算賬。

但何故,此時又改了主意?

“公子?”康平試著抽了下那信封提醒他。

陸縉卻未搭話,隻微微抬眸,看著頭頂的匾額。

他的書房名為退思堂,是他祖父當年親手為他所題,取的是“進思進忠,退思補過”之意。

這些年來,陸縉也的確不負祖父期望,時常三省吾身,反求諸己。

到如今,年歲漸長,無論是朝事,還是家事,皆能遊刃有餘,進退有度。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對所有人,所有事都格外寬容,毫無底線。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