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同江華容亦是紅光滿麵,與一眾婦人們相談甚歡,自然也無暇搭理江晚吟。
江晚吟遲遲問不到母親的消息,漸漸心灰意冷,更無心宴飲,便推說飲了酒頭疼打算出去吹一吹風。
此時,宴罷後,江華容也同顧氏一起回了正房裡,悄悄叫請來的白神醫診治。
診了脈後,白大夫沉吟許久,微微點頭:“大娘子雖傷了身,但年紀輕,尚有得救。像您這樣的,上個月我剛施針治好一例,就在葫蘆巷裡,周姓人家。”
看了這麼多大夫,這還是頭一個如此篤定她有的治的。
“當真?”江華容險些喜極而泣,“隻要您能治好我的病症,需要用什麼藥,付多少診金都不成問題,事成之後,另有重金答謝。”
顧氏自然也是打聽到了這白大夫從前治好的病例才敢請他來的,聞言亦是喜不自勝,可她到底經的多了些,也要更鎮定些,安撫江華容道:“你這病需靜養,切不可如此大悲大喜。”
“阿娘,我是高興,你不知我盼著這一天盼多久了,終於,終於…………”江華容哽咽。
顧氏何嘗不知道,也覺得艱辛,說罷,她又拉著白大夫一一詢問了如何診治,如何補養。
送走白大夫後,江華容眼角的喜色才慢慢壓下來,但唇角仍是翹的,已然想見了日後的無限風光。
顧氏瞥了她一眼,敲打道:“縱然有的治,你也不可掉以輕心,先前淨空的事你又忘了,這日後我看你還是多借著回府探病的名義來看我,在府裡診脈,我方能放下心。”
“可這樣,阿娘你豈不是要裝病?”
“隻要你能好,裝病又算什麼,不過忍一時罷了。”顧氏嗔怪道。
“阿娘……”江華容埋在她懷裡,難得生出一絲愧意,心口的巨石落地之後,她忽然又想起來另一樁顧慮,“我的病算是穩妥了,但此事沒完,還有一事尚且不明,阿娘可還記得我先前讓你去查裴時序屍骨的事,他在青州還有個未婚妻,你可曾查到線索了?”
“我正想同你說,昨日派去的人剛剛來了信,說是查了小半月卻一無所獲,裴時序戶籍上的住址早就沒了人住,是個空巷,他那未婚妻更是聞所未聞,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根本無從下手。”顧氏也覺得頭疼。
“那姓裴的不過一個小商戶,做點小本生意,我當時聽他說他隻有一個亡母,恐怕日子過的十分艱難。想來,他那未婚妻定然也是個沒名姓的,依我看,找不著不如便算了!”江華容遲疑著道。
“斬草須除根,這女子既能不遠千裡來收屍,料想是個情深意重的,難免不會追查下去,隱患不除,遲早會惹出禍來,說不準什麼時候便會給咱們來上一口,我看還是得查下去。”顧氏搖搖頭,覺得她還太年輕。
“可青州本就多商賈,一個小商戶如何好查下去,興師動眾又恐會惹人注意,這該如何是好?”
顧氏亦是在思索,忽地想起來一人:“你三妹妹不也是長在青州,她雖長在莊子上,一無所知,但她舅父正是青州數的上名的商賈,咱們對青州不熟,他們對青州可是了如指掌,這種人雖卑賤了些,消息確實靈通,又不必興師動眾,剛好為我們所用。”
江華容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便隻能隨母親安排。
於是顧氏便寫了一封信,隻說是這姓裴的同他們有些牽連,讓林氏暗地裡查一查,寫完之後派孫媽媽拿給了江晚吟,讓她幫著寄過去。
恰好,此時,康平也買通好仆婦暗暗遞了信給江晚吟。
那仆婦借著送水沐浴的名義走時將信悄悄塞到了底下的門縫裡,隻要屋裡的丫鬟一開門便能發現。
確保那信遞進去了,她方借口離開。
***
偏不巧,從顧氏那裡來的孫媽媽今日吃了些酒,走到廊下時絆了一跤,顧氏給她的那封信從她袖籠裡飛了出去,落到了門邊的灌叢裡,被夏日繁茂的草葉一遮,完全看不清。
孫媽媽哎呦了一聲,再爬起來,正好看見手邊掉著一封信,也未題名,便以為是她的那封。
“奇怪,怎的飛的如此遠。”她念叨了幾句,卻沒多想,撿了起來便去敲江晚吟的門,“小娘子可好些了了?”
門裡,江晚吟今日煩悶,又被勸著吃了酒,沾了些酒氣,正在沐浴更衣。
一聽是孫媽媽,她微微起了身,叫晴翠去開門。
孫媽媽一開門便瞧見了滿屋的水汽,便沒進去,隻將信遞給晴翠,撇頭對裡麵的江晚吟道:“這是夫人叫我遞過來的,說是讓您轉呈給您的舅父。”
江晚吟不知嫡母怎麼打起她舅父的主意了,頓時一驚,輕輕嗯了一聲,壓下了心驚叫晴翠接了過來:“我知道了。”
孫媽媽見信送到了,便叮囑道:“那小娘子好生休息,咱們明早再回。”
孫媽媽走後,江晚吟怕嫡母對她舅父動手,心思一動,便叫晴翠拆了火漆,將信遞過她先過一眼:“你拿給我看看。”
晴翠便信步過去,誰知,江晚吟今晚飲了酒,頭正暈著,手一錯開,那信在交接時一不留神掉進去了浴桶裡。
晴翠呀了一聲,慌忙去撈。
然等撈上來時,信上的字跡已經洇了一大半,模糊不清,依稀隻辨的幾個“林姨娘”的字眼。
“娘子,這……這可如何是好?”晴翠慌了。
江晚吟瞥了一眼那暈成一片的信紙,也有些頭疼,又擔心那信對她舅父不利,便隻好起了身:“算了,我去正房走一趟,打聽打聽這信裡究竟寫了什麼。”
江晚吟將不慎打濕了信件的事告知之後,江華容微微詫異:“怎的這麼巧?”
“我飲了酒,當時腦子有些暈。”江晚吟如實道。
顧氏卻心道這樣也好,總歸江晚吟也是長在青州的,先問問她也無妨,便安撫道:“不妨事,原也不是什麼大事,隻不過許久不見你舅父,去封信問問他近況罷了。從前我外祖同你阿娘的外祖原是堂兄弟,後來你外祖遷往了青州,才漸漸遠了,我記得你舅舅是青州有名的布商,如今布行的生意如何?”
“尚可,不過是維持些祖宗基業罷了。”江晚吟怕她打起舅舅的主意,不敢說實話。
“林氏在青州已綿延數代,想必一定對青州上下十分熟識吧?”顧氏又問。
“行商之人自然要耳聽六路,眼觀八方。”江晚吟見嫡母似乎有話要問,便直說道:“母親可是有事要找我舅父?”
她一開口倒叫顧氏被動了些,顧氏乾笑了一聲:“你倒是個聰明的,咱們如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也不瞞你了,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恰好知道你舅父在青州有些根底,想叫他幫忙查個人。”
原來是找人。
幸好不是動她舅父。
可伯府這些勳爵之家對商戶一向十分鄙夷,竟也會有求他們的一日嗎?
“是何人?”江晚吟有些不情願,她並不想讓舅父去趟這趟渾水。
“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人,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商戶,姓裴,名……”顧氏一時想不起來。
江華容連忙補道:“時序。”
“對。”顧氏笑了一下,“就是他,瞧我這腦子,記性是越來越差了,你可有空再給你舅父去封信?”
“誰?”
江晚吟原本垂著的眼驟然抬起,掌心也猛然抓緊,眼神前所未有的銳利。
“……裴時序。”江華容重複了一遍,“怎麼,你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