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聽聞這位已經數月沒露麵,頭一回露麵卻是在追殺江晚吟……實在,有幾分蹊蹺。
陸縉回想著當時的對峙,隻記得那個人目光一直盯著他,對江晚吟並無敵意。
但若是沒有敵意,又無法解釋他前一晚讓人去□□江晚吟。
陸縉總覺得遺漏了什麼。
但線索太少,他一時暫未想通,便擱置下去,將目光又轉向眼前:“忘了同你說,你昨日發燒,暫時沒法趕路,我便將你帶回了山裡借宿。不巧,這兩日山裡陸陸續續地下雨,發了山洪,路上泥濘,且出山的路被泥石塌方堵住了。我們便暫且在這裡歇兩日,等山洪退了路通了再走,如何?”
“好。”江晚吟也覺得這是當下最好的方式,並沒什麼異議。
言畢,陸縉揉了揉眉心,似乎在想紅蓮教的事。
江晚吟也沒打擾他,端了盆出去。
隻是出了門的時候,她打量了一眼這茅屋的布局,才忽然意識到這茅屋隻有兩間門房——
那他們若是要留宿,豈不是得睡在一張床上?
她雖然有心試探陸縉,但之前一步步皆是循序漸進,這麼快便睡在同一張床上,遠遠超出了她的計劃。
且長姐剛剛騙了他,他正在氣頭上,這個時候若是揭穿對她而言未必是好事。
江晚吟又有些忐忑。
但很快,江晚吟便發現自己的忐忑是沒必要的。
就寢的時候,陸縉很自覺地把唯一的一張床留給了她,自己扯了張草席睡在了地下。
江晚吟心情頗為複雜,輕聲道了句謝。
陸縉闔著眼,枕著雙臂,隻從喉間門淡淡地嗯一聲。
山裡並不算安靜,風過林梢,草蟲呦鳴,黎明前又下起了夜雨,遠處還有不知名的小獸在叫。
卻並不讓人覺得厭煩。
遠離了世俗的是是非非,不用時時刻刻擔心身份暴露,也能暫時擱下深仇大恨,反倒讓人覺得心靜。
***
這一覺睡的極長,等江晚吟醒來時,陸縉不知何時已經起了。
她起身去尋人,一推門,正發現陸縉同老獵戶拿起懸掛在牆上的鹿角、虎皮微微笑著仿佛在說些什麼。
時不時又拿起弓箭和長矛比劃。
陸縉見多識廣,風度翩翩,隻要願意,同誰都能輕易聊到一起去。
老獵戶很快便大笑。
江晚吟出了門,定睛再一看,門邊還放著兩隻肥美的雉雞。
那雉雞的翎毛極為漂亮,在日光底下五彩斑斕,流光溢彩。
江晚吟好奇地伸手撥了撥。
“醒了?”
陸縉不知何時過來了,正盯著她的眼瞧。
江晚吟連忙收回了指尖,解釋道:“我今日醒來,發現眼睛看的見了。”
“這麼快?”陸縉抬了下眼皮。
江晚吟頗為心虛,聲音也斷續:“我也覺著,興許……是這山裡的山水養人吧。”
她抿了抿唇,怕陸縉繼續追問,指了指地下的雉雞,誇讚道:“這些雉雞的尾翎真漂亮,蔣老翁真是厲害。”
“不是他打的,是我。”陸縉忽然道。
江晚吟目光詫異:“您不是傷了手,怎好去抓?”
陸縉指了指頭:“傷了手,又沒傷腦子,這些蠢東西,設個陷阱自己就撞上來了。”
江晚吟哦了一聲,卻忍不住腹誹,他怎麼什麼都會!
陸縉輕易看出她所想,解釋道:“從前行軍的時候學的。那時大雪封山,斷了糧草,便隻能自己去尋吃的,雉雞,野兔……有什麼吃什麼。實在沒得吃的時候,雪地下的草根,剝了皮,食嫩莖,味道也不錯。”
江晚吟還是頭一回聽聞他過去的事,微微抬了眼:“……食草根?您嗎?”
不能吧,他出身如此之高,家世如此優渥,竟還有這樣的時候。
“你以為我是像那些五陵子弟一樣去鍍個金?”陸縉問道。
“不是。”江晚吟搖頭。
她清楚的記得他後背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她曾經摸到過不止一次,每回不小心碰到的時候,都惹得他一弓。
除了這道,還有幾道短的,想來他那些年過的怕是也極為不易。
“隻是……國公爺隻您一個獨子,他舍得您如此冒險嗎?”江晚吟問道。
陸縉卻忽然笑了。
再沒說什麼。
江晚吟畢竟同他在一起這麼久,即便他情緒再不外露,也敏銳的察覺到自己似乎說錯了話。
但她錯在哪裡,前半句,還是後半句?
江晚吟同他的關係遠沒有到追問的地步,便隻好岔開:“經過了這回我有些怕,想學點防身的招式,您能教教我嗎?”
陸縉也覺得有必要教教她,尤其她這招人的樣貌,日後恐怕少不了是非。
恰好,獵戶家裡最不缺這些東西。
陸縉從一排弓箭,長矛中挑了把弓弩,遞過去:“先試試這個。西域有一種精巧的小弩,綁在臂上,一次可發支,等回去我叫人替你製一把。”
江晚吟不過隨口一說,陸縉卻認了真。
她隻好輕聲謝過,由著他教了起來。
陸縉是個很好的先生。
先前教棋,然後學箭,他從不照本宣科,總是手把手的教她,嚴厲又不失耐心。
“雙腳分開。”
“上身前傾。”
“肩,壓低。”
他執弓敲了敲江晚吟的肩。
江晚吟按他教的站了好一會,陸縉才大致滿意。
姿態學的差不多了,陸縉指了下身邊的梨樹,點了上麵最大的一個梨子:“可以了,試試瞄準這個。”
儘管他是個好先生,江晚吟卻不是個很好的學生。
力氣不足,拉著弓也總是拉不滿。
陸縉負手旁觀,發覺她在出力氣這件事上,一貫的沒用。
“跟著我。”
陸縉俯身,一手扶著江晚吟左手,另一手握著她右手,從後麵將她整個人包圍住。
目光銳利如鷹隼,與江晚吟視線平行,瞄準那個水靈靈的澄黃梨。
動作更是穩、準、狠。
握著她的手臂緩緩拉到最滿,繃到最緊的時候猛然放開,一箭“嗖”的射出去,直接射穿。
霎時,一整個梨子從中直接破成了兩半。
江晚吟眼一顫,心驚肉跳。
“學會了嗎?”陸縉側目問她。
江晚吟莫名口乾,許久才低低嗯了一聲:“會了。”
一偏頭,她又發覺半個梨子飛了出來,濺到了他肩上。
江晚吟知道他愛潔,捏著帕子想幫他擦掉。
陸縉卻按住她的手。
“彆浪費。”
緊接著,他薄唇微微一動。
他動作很優雅,之後才從她手中抽了帕子,斯文地擦了擦唇角。
江晚吟臉頰卻莫名一燙,倏地彆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