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大雪 一切也該做個了結(1 / 2)

燼歡 銜香 15103 字 9個月前

相看的事雖敲定了,但江晚吟因著服了淨空的藥,低燒了幾日,一直打不起精神。

長公主見她一副懨懨的樣子,便將相看的事往後又推了幾日。

江晚吟正在病中,昏昏沉沉中便答應了。

再一反應過來,又覺得懊悔。

但轉念一想,如今舅舅已經回來了,在此之前,一切便要徹底攤開,到時候哪裡還需什麼相看。

江晚吟歎了口氣,便沒多解釋。

眼下,當務之急是如何同舅舅坦白。

她雖給舅舅去了信,但信裡並未明說。

然她是舅舅一手帶大的,即便什麼都不說,江晚吟也毫不懷疑舅舅能猜出大概。

拖了幾日,到了二十六這一天,她身子恢複了,再沒有理由逃避了,江晚吟還是打算出門去同舅舅坦白。

幾日沒出門,外麵已經大變。

窗邊原本半殘的木槿早已凋零,朔風一吹,枝頭僅有的一片葉子,也搖搖晃晃,墜了下來。

再往上,鉛雲低垂,晨光熹微,從北麵刮來的風裡帶了些微濕的氣息。

“怕是要下雪了。”

晴翠替江晚吟換了個火狐披風,係著她的衣帶如是說。

江晚吟自小生活在江南,尚未見過雪,伸手在風裡試了試:“這麼早嗎?”

晴翠是長在北方的,稍大一點被賣到江南的,她笑了笑:“不早啦,早便立了冬,這節氣都小雪了。”

江晚吟便沒再說什麼,隻是看著陰沉沉的天,心口仍是悶悶的往下墜。

不過有陸縉陪著,她還是安心許多。

因著天冷,往常熱鬨的街市上行人寥落,馬車走的也順暢許多,很快就到了陸縉名下的一處私宅裡。

“怕嗎?”站在隔扇前的時候,陸縉側目,看向江晚吟,“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不用。”江晚吟搖頭。

因著幼年的經曆,她膽子的確不算大,但有些事終究還是需要她自己去麵對,她不能總是躲在旁人身後。

“好,有事叫我,我在院中等你。”

陸縉揉揉她的發,並未勉強。

對林啟明坦白隻是第一關,若是連這一關都過不了,她又該如何麵對他父親母親和老太太?

她也該學著長大了。

何況還有她母親的仇——陸縉想,相較讓他幫忙,她應當更願意自己替母親討回公道。

在此之前,他便將她的母親生病的真相透給了林啟明。

今日,她應當就會知道真相了。

兩個人相視了一眼,皆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陸縉後退了一步,江晚吟則上前一步,推開了門。

此時,林啟明正站在窗前,負手而立。

商戶地位雖賤,卻極其富有。

林啟明一身寶藍直綴,瘦高身材,濃眉深目,轉過身來時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

當看見江晚吟的那一刻,他目光忽然頓住,好似窺破了什麼秘密的似的,極其複雜:“阿吟,你……你到上京究竟是做什麼來了?”

他明明沒點破,已經足夠江晚吟難堪的了。

江晚吟站在那裡,十指緊緊抓著裙擺,眼神不知往哪裡擱,想解釋,一張嘴,聲音卻哽住了。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林啟明哪裡還有不懂的。

一股氣血猛地竄上去,他眼前一黑,右手撐在窗沿上。

“舅舅!”江晚吟趕緊上前扶住他,拉著他坐下。

林啟明卻拂開,他凝著眉看了又看,閉上了眼:“我早該想到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江晚吟吸了吸鼻子,慢慢將顧氏找到她的真實緣由和裴時序的事情一點點都說了。

每說一句,林啟明臉色便難看一分,當聽到裴時序也是被江氏所害時,他揉著眉心,頓覺天意弄人:“……怎麼會,連那孩子竟也是被江氏所害。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舅舅,咱們爭不過伯府的。”江晚吟一向看的很明白,實際上,若不是碰上的是陸縉,若不是陸縉願意幫她,到現在,她也不可能有任何還手的餘地。

“還是怪我沒用,護不住你們。”林啟明一想到裴時序心情也極度複雜。

這個孩子表麵雖溫和有禮,但一向心思深沉。

有時候,其實連他也看不明白。

隻是他對阿吟一向極好,且阿吟生的美貌異常,也須有些手段的人才能護住她,所以林啟明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管他如何行事。

但畢竟是他一手養大的孩子,情分還是極深的,聽聞他的死因時,林啟明心口仍是一陣絞痛,疼的厲害的時候,想起了另一樁事,頓時怒意更甚:“又是她,又是她們,害了你阿娘,還不夠,如今連你,也重蹈了她的覆轍,這群毒婦!”

江晚吟緩緩抬起頭:“……阿娘不是病逝的嗎,舅舅為何這樣說?”

“我一開始也以為是。但入京的這幾日我去林氏的商行看了看,這一看不打緊,有個我從前的掌櫃同我說了一樁流言,說是你阿娘當初得的可能不是怪病,是被人下了毒。我循著這流言查了幾家藥房,果然查到了一味類似的毒。可你阿娘一貫與人無爭,唯一有衝突的,也隻有顧氏,且當時伯府都在傳忠勇伯寵妾滅妻,顧氏本就妒忌心極強,必定是因此才暗害了她。”林啟明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

江晚吟一愣,從她記事起母親便已經不清醒,因著患病,母親對她也經常口出惡言。

江晚吟幼時對阿娘的記憶實則並不好,也因此,也養成了她略有些膽怯的性子。

可若是一切本不該如此呢?

若是阿娘不生病,那她們便不會被趕到青州。

長姐害了她,顧氏害了她母親,新仇加舊恨,江晚吟五臟六腑仿佛被架到了火上,烤的她渾身的血都燒,又說不出的恨,恨為什麼一切偏偏都讓她們碰上了。

“阿吟,彆哭。”林啟明拍了拍她的肩,“出身卑賤,空有美貌,在這世道便是這個下場!阿吟,我知你恨,將此事揭穿,報完仇你就同我離開吧。”

“離開?”江晚吟抬起頭,眼睫還是濕的。

“出了這樣的事,公府必不會宣揚出去,伯府也必定沒心力再留你,你同我一起回青州去,到時,再無人知道你的過去,我再替你尋一門親事便是。”林啟明勸道,“怎麼,你難不成還舍不得你那個爹麼,我猜,這些事他必定是知道的,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林啟明從鼻腔裡冷哼了一聲。

“自然不是!”

江晚吟搖頭,卻又不知如何同他說陸縉的事。

說她雖是被逼的,卻陰差陽錯愛上了自己的姐.夫麼?

舅舅如此古板,必不會同意。

“或者,你還是放不下三郎?阿吟,他已經死了,你也該往前看了。”林啟明勸道,忽然又想起,“今日原該是你們的婚期罷?可惜了,你們還是有緣無分。”

“我知道。”

江晚吟垂著眼,經過這些日子,她也準備放下了,她隻是還不知如何同陸縉說。

林啟明見她不說話,便以為她答應了:“你身子也好了,既如此,這幾日便說開吧,你若是抹不開臉,我便同你一起去,你年紀畢竟還小,便是有什麼錯,我來替你擔著。”

江晚吟頓時語塞,她張了張唇,正糾結的時候,隔扇忽然被一隻修長的手推開了。

“她不能走。”

外麵不知何時起了風,狂風四起,吹的來人衣袍獵獵,一張英氣的臉更是冷若冰霜。

“你是……”林啟明不由自主站了起來,不等陸縉回答,須臾便明白了過來,能如此堂而皇之的進入這座院子,且氣度如此超群,一身清貴的,恐怕隻有那位傳說中的國公府世子了。

“是陸世子吧?”

陸縉微微頷首,對著林啟明倒是極為有禮,叫了一聲:“舅父。”

“某不過一介商戶,不敢當。”林啟明還了一禮,斟酌道,“不知,世子這話是何意?”

陸縉上前,走到了江晚吟身旁時,微微側目:“你沒說?”

江晚吟彆開臉:“我不知該如何說。”

林啟明眼皮跳了跳:“你們……”

“彆掐。”陸縉很自然地捉住了江晚吟的手,將她蜷著的指尖一點點捋平,然後扣到了自己手心,抬起頭,從容地看向林啟明,“不論起因如何,阿吟已經是我的人了,她自然不能走。”

林啟明又是一震,見他們對話如此熟稔,一副極其親昵的樣子,頓時明白,先前倒是他想的太簡單了。

原先,他隻以為這位世子是出於好意,幫了他們一把,將他接了回來。

卻忘了陸縉還是個男子,阿吟又生的這般美貌,他們這些日子同床共枕,生出些情意實在太尋常不過了。

但,他們的身份是萬萬不配的。

林啟明生怕江晚吟再重蹈她母親的後轍,沉吟片刻,還是拒絕:“世子好意,我們舅甥結草銜環,也必會回報。隻是這孩子也是被逼的,陰差陽錯才與您有了關聯,她母親臨終也說過,絕不許她做妾。還望世子高抬貴手,放她一馬。”

“舅父是以為我是要納阿吟做妾?”陸縉掀了掀眼皮。

“……不是麼?”

林啟明走南闖北這麼些年,也同不少權貴打過交道,心知他們這群人骨子裡的霸道和狂妄。

尤其門第之見,如深壑鴻溝,難以逾越。

陸縉隻一笑:“不是的。我要的,是娶阿吟做妻。”

“你說的,當真?”林啟明這回已經不是震驚,是驚駭。

“自然。不信,舅父大可問問阿吟。”陸縉道。

江晚吟被陸縉牽住,心裡也鎮定了幾分,對林啟明點了下頭。

郎有情,妾有意,原來是情投意合。

林啟明卻有些頭痛:“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縱然你們願意,國公爺那便如何能同意,更彆提還有長公主。府上地位顯赫,實非我一介商戶能比,且伯府剛剛出了這樣的事,公府恐怕未必願意繼續結親。”

林啟明說的極為現實。

陸縉卻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聲音從容:“這個,舅父大可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

江晚吟抬頭看了看他,她記得,安平前些日子分明還不死心。

陸縉仿佛讀懂了她的心思,捏了捏她指尖,示意她放心。

上回桃花醉之事他一直沒放棄追查,這幾日,他查到江晚吟喝剩下的那壺桃花醉,同之前紅蓮教待過的那處勾欄的竟是同一種。

這桃花醉配方千奇百怪,也正是因此,才難以解毒。

這麼巧,這兩處的酒竟一模一樣。

可紅蓮教自上回被拔了據點之後,便銷聲匿跡,沒道理會專門為了報複江晚吟在這個風頭極緊的時候冒頭。

即便他們想報複,也絕不會隻是給江晚吟飲桃花醉要她失了清白這麼簡單。

如此說來,這桃花醉大約是有人從紅蓮教那裡得到的。

又是紅蓮教,又是江晚吟,不同的是……這回多了一個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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