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相聚 “你,隨我進來。”(捉蟲)……(1 / 2)

燼歡 銜香 12491 字 9個月前

綏州地僻,距上京千餘裡。

林啟明一行先走水路,後換陸路,輜重甚多,走走停停,大半月方到。

一路由北到南,從繁華到荒涼,衰草連天,江晚吟親眼看著遇到的流民越來越多,皆是因戰亂北上逃難的。

個個蓬頭垢麵,衣衫襤褸,還常有一個婦人托著三五個孩子,拄著樹枝一邊逃,一邊沿路乞討。

江晚吟心善,那些麵黃肌瘦的孩子一攔車,跪下來磕頭,她便於心不忍,將隨身攜帶的口糧分出來救濟。

然一旦開了口子,後麵的流民便像嗅到了血的餓狼,蜂擁而至,堵的車隊無法行進半步。

還是靠隨行的護衛持盾疏散,方趕走這群人。

流民數以萬計,所過之處黑壓壓如蝗蟲過境。

江晚吟看的多了,漸漸明白,光靠小恩小惠是救不了這些人的,隻有戰事平息,他們方能徹底回歸故地。

於是便聽了林啟明的話,不再亂出手救濟。

雖心知如此,但眼前畢竟是一個一個的人,就這麼餓的皮包骨,生生倒在途中,她不可能無動於衷。

偶爾有瀕死的稚童倒在麵前,她仍是做不到像林啟明一樣淡漠,還是悄悄派了人送東西去。

冷靜下來想想,眼前這一切,皆是出自裴時序之手,又讓她心底愈發沉重。

他打的旗號是替天行道?

但替的究竟是天,還是人呢?

這些百姓心底裡又究竟需不需要他們替呢?

江晚吟存疑。

且即便打贏了又如何,來來去去,起起落落的皆是貴人們,從來都與這群底層人無關。

這些人該苦的還是一樣苦,該難的還是一樣難。

他們當真在意是誰做皇帝麼?

未必。

江晚吟歎息一聲。

車隊繼續向前,江晚吟隻覺得這短短半月見到的人間疾苦比十六年加起來還多。

她從前偶爾會覺得自己過的苦,現在想想,她的日子比起眼前這些人來實在不值一提。

走的越遠,見的越多,她越發能理解陸縉,在這時候挺身而出,力挽狂瀾,需要多大的魄力。

以戰止戰,以殺止殺,實在無奈之舉。

行至綏州境內,境況方好一些。

陸縉采用的是堡寨法,綏州多山地,易守難攻,一邊攻城,一邊就地築堡建寨,安置流民,如此一來,能大大避免紅蓮教卷土重來。

如今正在休戰期,當地的百姓得了一絲喘息,城中的商鋪陸陸續續又開了張,城外的寨子裡,流民們也漸漸定居下來。

軍紀森嚴,除卻營妓外,嚴令禁止女子進入。

江晚吟知曉,也沒打算當真去前線,她原本隻是想將春衣送到綏州城內時,與陸縉見上一麵的。

然陸縉一直在前線,鮮少回城,恰這時,林啟明又犯了咳疾,無法繼續,思慮過後,江晚吟便決定扮做林家四公子代替林啟明送完這最後一程,將趕製好的春衣送到前線去。

林啟明甫一聽得她要以女子身入軍營,直斥她胡鬨。

但這一路來,江晚吟已磨練許多,心智也成熟不少,到了後來,林啟明臥榻之時,皆是她與隨行的副將一起規劃路徑,防禦山賊。

一路有驚無險,林啟明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何況軍中如今是陸縉坐鎮,有他在,他大可放心。

於是林啟明隻叮囑她小心些,將東西送到後,見上一麵便回。

江晚吟答應下來,休整一日後,便帶著趕製好的春衣奔赴前線。

捐贈春衣是早已便說好的,江晚吟剛到外郭,遠遠的便有人來迎,是個姓趙的監軍,絡腮胡,濃眉大眼,聲音粗獷,不拘小節,遠遠的看到了江晚吟身後數十輛馬車拉著的春衣,哈哈大笑,一掌拍上了江晚吟的肩。

“林小郎君,你們林氏果然闊啊,好大的手筆!如此多春衣,怕是掏空了你們大半家底吧?”

江晚吟這小身板哪兒禁得起他拍,一巴掌下去,她險些趔趄,趕緊往後退了一步,扶了下帽子,以免被碰掉:“還好。”

雖然扮做男裝,但她身量不高,樣貌又極美,難免惹人注意。

江晚吟便往肩上墊了好幾團棉花,又往臉上塗了厚厚一層薑黃粉,點了雀斑,如此一來,才有些小郎君模樣。

不過還是俏的不行,再捏著嗓子,仍是格外秀氣。

趙監軍見她險些被拍倒,噗嗤一聲:“小郎君,現在的小姑娘都喜歡高高大大的,尤其是像咱們左將軍那樣的,你這身板可不招人喜歡,定親了不曾?”

“尚未。”江晚吟誠實地搖頭。

這副一本正經的樣子又惹得趙監軍哈哈大笑,他搭著江晚吟的肩:“沒有正好,趁這回來在軍營練練,壯壯身板,將來也好娶個漂亮媳婦!”

江晚吟隻靦腆地笑了下,並不答話。

她臉上雖塗了薑黃粉,一雙水盈盈的眼眸卻未做遮擋,格外動人。

乍一笑,如山花初綻,看的趙監軍心口一跳,趕緊摸了摸耳朵,莫名耳根一紅。

他挪開眼神,沒再說什麼,領著江晚吟進去。

軍中法度森嚴,一路上每走一段皆有卡哨,到了駐營的堡寨時,更是處處皆是巡邏的兵士。

甚至連兵士們巡邏的步子每一步都幾乎一致。

江晚吟遠遠看著,唇角抿出一絲笑。

不愧是陸縉,連衣服一絲褶皺都不能容忍的人,軍中如此嚴整,必是他的手筆。

此時,營地裡,陸縉尚不知江晚吟到了綏州。

天已經漸暖,山上的雪也慢慢的融化,等雪徹底化完,便是攻山的時候了。

日子已不多,是以陸縉正在加緊督軍,練兵備戰。

近來,營地又屢屢有人得了風寒之症,咳聲一片,前些天還是三五個,過了一日變成了七八個,到了今日,已是有十數人。

自古大災之後往往有大疫,大戰之後亦是。

這三月屍橫遍野,餓殍遍地,難保不會出事,得知此事後,陸縉又特意讓人格外留意了些。

如今正是休戰期,好不容易閒下來,將領們並不將這小小風寒當回事,但這三月來,陸縉手腕強硬,計劃亦是周詳,讓他們不得不信服。

是以儘管不大相信,他們仍是照著辦了。

這一日風和日暖,天朗氣清,晚上宴罷從大帳中出來之後,幾個副將酒酣臉熱,欲去找營妓泄泄火,特意問了陸縉要不要同去。

陸縉眼也未抬,隻摁摁眉心:“你們去,我還需同鄭參軍議事。”

幾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說起這位左將軍,不但治軍嚴謹,更是嚴於律己。

將士們皆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成日裡上陣廝殺,殺戮多了,難免要找營妓泄泄火。

偏偏陸縉最是例外,這三月來,沒叫過一回。

偶爾夜晚路上撞見有人胡天胡地的,他也隻麵無表情的移開。

若不是他從前成過婚,倒叫人以為他是有隱疾了。

有從上京來的將領,知道的多一些。

“什麼清心寡欲?我看分明吃慣了山珍海味,自然看不上清粥小菜了。你們不知,陸大人從前那位夫人生的可是國色天香,豔若芙蕖,哪裡是這些庸脂俗粉所能比的!”一個錢姓副將道。

“可……陸大人不是休了妻麼?”有一人遲疑。

“唉,說起來,這也怪那婦人不好,惹是生非,被紅蓮教盯上,敗壞了家風,國公府豈能容她?不過那張臉的確讓人無話可說。”錢副將解釋,須臾,瞥了眼四周,又壓低聲音,“不過我還聽過一個傳聞,江氏的家妹生的比她還好,江氏被休棄後,這位還能如從前一般出入國公府,且與長公主來往甚密,外麵都在傳這忠勇伯府剛休了一個嫡的,怕是又要送一個庶的進去了,隻等著老太太喪期滿,陸大人班師回朝便要將此事提到明麵上來。”

“這位江氏的大名我倒是聽過,那位妹妹,竟比她生的還好?”又一人詫異。

“可不是,那勝的可不是一星半點!”錢副官咂了咂嘴,回憶道,“先前老太太還在的時候,有一回去護國寺上香,我正好也陪夫人去,遠遠的瞧了一眼,隻見那小娘子站在坡上,滿坡的山花都比不過她嬌豔,她走過的路,路上好似都彌漫著若有若無的香氣。”

眾人聞言皆陷入沉思。

完全想不出這小娘子美到了何種地步。

有狡黠的,抿著唇笑了笑:“江氏剛被休,且還是犯了事,這江小娘子完全沒受影響,反要被抬起來,依我看,這其中必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機竅吧,說不準,咱們這位陸大人早就同這位貌美的小娘子……”

他眼尾挑了挑。

眾人心照不宣的笑笑。

自古來,風流韻事最為讓人津津樂道,尤其是正經之人。

越正經的人,沾染上這些緋色越讓人好奇。

不過,這些畢竟是猜測罷了,這三月來陸縉積威甚重,又總是不假辭色,性子清冷如山巔雪,莫說是營妓,便是連一隻母蝴蝶都近不了他的身,他們也隻敢在嘴上調侃兩句,實則並不大信。

幾個人竊竊私語一番,皆閉了嘴,各自找了相好的尋歡作樂去了。

一行人醉醺醺的往營妓帳中去時,趙監軍剛好領著江晚吟路過,江晚吟耳朵尖,遠遠的聽了句,耳根隻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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