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提什麼對方使用靈力,違背規則,她不在意這些,隻覺得被打,心裡不太開心。
而沒有死,就是此種心情產生的條件。
“……”這有歧義又奇怪的話讓燕風遙不得不在滿是惡毒心思的腦子裡騰出一點地方來想,理了一下,他才發覺她的真正意思。
“我也是一樣,”他平靜地說道,“技不如人,但不代表不憤怒。”
他說的程度更輕,畢竟憤怒已經不能代表他這種人的內心。
“那你想怎麼做?”
燕風遙也坐起,抬眸望向她,適應了黑暗,他能夠看清她的臉,在黑暗裡依然是一副無表情的模樣,單純隻是盯著他。
也許是剛剛的想法太強烈,也許是她與他從相處以來就顯現出的不似魔界殘忍、也不似修仙界過於追求良善的本性,也許,僅僅是她的眼神實在沒有半分令他厭惡的情緒——不論是惡意,還是善意,都沒有。
她似乎隻是好奇而已。
他順從本心回答:“千刀萬剮,生不如死。”
知珞點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
燕風遙定定地看著她,問:“你又如何?”
知珞:“打回去。”
就像彆人想殺她,她也殺彆人,彆人想打她,她自然也打彆人……可能打得更重。她目前也沒有什麼複雜的想法,壓根想不到奪寶、栽贓、引誘人入圈套失去一切之類的花裡胡哨的辦法。
燕風遙還想說什麼,知珞就先繼續道:“我還是心情不好。”
燕風遙一頓,陷入和係統一樣的思緒:“……”
“你以前怎麼解決的?”
“……”
*
還未到清晨,天空一片漆黑,黎明在水麵之下,靜靜等待出現。
烏曲泊的一處屋簷外院地上,一少年與一少女對立而站。
少年執槍,少女握劍,靈器在天地間散發出絲絲縷縷的靈氣。
解決方法是打打殺殺,現在肯定不合適。燕風遙就道:“對練發泄。”
於是兩人吃掉療傷丹藥,站在院內,彼此相望。
知珞:“你還記得嗎?對方使用的招數。”
燕風遙:“當然。”
宗門沒有用長槍的人,基礎槍法沒有人去練。
這次是被挑中的練氣期外門弟子臨時去學會,再來參加實戰。
他們雖然在來之前就會用長槍的基礎招式,卻敷衍至極,還每做一個故意誇張化的動作就嘲笑出聲,似乎在譏諷。
明明是漏洞百出的動作,卻因為靈力而讓他無法對抗。
那時,他的滔天殺意被混同著鮮血咽下。
燕風遙新束起了高高馬尾,看著她,看著她毫無戰意與殺氣的劍,“你還記得嗎?”
知珞回憶了一番:“記得。”
“隻練習喂招,不真正產生傷害你的心思,就不會觸犯誓約?”
“對。”
要不然怎麼還會有對練仆人呢?與主人對練,想要打敗主人而已,在主人道運內是符合主人利益的行為。
就跟師徒、同輩間對練一樣,主要是練習學習。
當然,如果在練習時殺了主人或者產生陰暗殺意,造成不可挽回的傷,仆人肯定會死。
燕風遙深呼口氣,自控住所有心緒,收斂一切晦暗。
等療傷丹藥起效,疼痛緩解,槍尖在夜中閃過,紅纓淩風而動。
錚!
江雪攔住玄塵傳來陣陣顫鳴。
她的眼睛處於劍鋒後,與他漆黑的眼瞳對視,雙方額前碎發微微飄起。
燕風遙:“第一招。”
槍法第二招隨之而來。
她的劍豎起,在抵住槍尖之後側身,劍鋒一轉,槍身貼著劍麵刺出,一招落空,靈器摩擦發出錚錚脆響,白色碎光乍現。
雖說對練的弟子使的招式軟綿無力,故意誇張,但一經由少年回憶使出,招式便淩厲非常,利落乾脆,環環相扣,緊密相接。
長槍與黑色勁裝的少年如同身輕的燕、銳利的刃,已經初見煞氣的雛形。
知珞按照自己的方法一一擋住。
兩人相近一瞬又遠離,伴隨兵器撞擊聲,偶有劍邊槍尖摩擦,在暗夜下出現刹那細碎光亮。
在最後一招使出後,兩人皆後退數步定住,目光卻依然在糾纏,盯緊對方的一舉一動。
“該我了。”
知珞回憶那人用的基礎劍法,沒有招招都一擊斃命,更像是讓人逐漸失去反抗。
燕風遙出長槍去擋,劍刺在槍柄,噌的一聲顫響。
少女身姿更似雪棱,毫無多餘動作點綴,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必不可少,筆直刺入雪地,震起片片雪花。
基礎劍法一輪過去,兩人皆拆分用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盯著她時遠時近、永遠在刀鋒後的眼睛,道:“心情好些了?”
知珞腳踩住槍柄,翻身將被壓住的劍抽出,劍在外劃過一圈,順勢刺向他。
她看著槍柄紅纓後的燕風遙,誠實道:“還行。”
兩人動作不斷,愈發熟練。
聊天聲也愈發得多。
知珞:“你要多久才能去把那些人千刀萬剮?”
燕風遙阻攔一劍:“在宗門內肯定不行。不過可以用更溫和的辦法,在這裡也要收斂行事,你也是,最好不要被發現。”
“至於多久……很快。”
槍尖劍尖相互交纏,猛然抵住地麵,互不相讓,知珞說道:“噢。”
燕風遙黑眸映出少女衣擺不斷翻動的身影,道:“雙靈根,再不濟也是不足一年練氣期鞏固極深,更快者如望華君一年築基,後期一路通順。按照心性,你定能超過他們。”
而他,心性毫不光明磊落,他也不知曉自己會走向何處,能走到各種地步。
“那你想要超過誰?”知珞想了想,宗門好像沒有用長槍的,“你已經是第一了,恭喜。”
“……”他無言以對片刻,再是幾招過去,這是一場沒有任何殺氣的比試,僅僅是暢快的練習,對知珞他也沒什麼陰沉想法,心境竟然少有的清淨。
一時間,少年不由得分出心神跟著她的問話想去。
待知珞旋身踩著他懸空的槍飛起,劍直指他的破綻,就聽見他說道:
“想要……實力比之望華君,更上一層。”
他未說修仙界第一人,他也知道不能在主人麵前說這些,但想法閃過就脫口而出,接踵而至的招式與相差無幾的實力根本無法讓尚且稚嫩的少年像往常一樣心思周全,僅是掩飾了一番而已。
他及時接住劍,彌補破綻。
知珞眨了眨眼。
根本沒聽燕風遙後麵發覺話語漏洞極其自然補充的話。
她隻是在想,滅世反派最後肯定是比望華君強,但他不能掙脫控製,要不然她的任務怎麼辦?
燕風遙不知他補充的話語起沒起作用,又是一次抵擋,雙方停了一瞬,她的眼睛依舊沒有戰意與殺意,純粹透亮。她的劍法能奪人性命,偏偏她整個人是那麼無害天真。
目光交融間,耳畔傳來她的聲音。
“那我就要你當我最忠誠的仆人,”她坦誠不已,眼神與平時一般無二,“數百年內絕不更改。”
邪祟爆發,就是在數百年內。
燕風遙徹底一愣,手腕被劍背擊中,長槍驟然滾落在地。
知珞完全沒發覺他發愣的原因,畢竟在她眼裡他們僅是交換一下心願,和在膳堂各自介紹自己想要吃的食物差不多。
她看了眼地上長槍,有點高興道:“我贏了。”
兩人皆有些微微喘氣,麵帶微紅,他聞言反而垂眸避開視線,彎腰拾槍,動作有些緩慢。
天剛蒙蒙亮,知珞心情好了不少,沒管他,進屋準備睡個回籠覺,再去上課。
燕風遙盯著雪亮槍尖,還未解決他從沒有出現過的口上失誤,就迎來新的一連串問題。
……這類回答,一般都是說什麼有名之人、真正有實力的修士,再不濟也是具體的修為層次,他這種人哪兒有資格成為彆人的“想要”?她到底是想要警惕他,還是……真的要他做那麼多年的仆人——就像現在一樣,讓他活下去,從未想過在中途殺了他?即使他們都是雙靈根,她也從沒想過斬斷他的仙途嗎?明明輕而易舉。
繁雜思緒萬千,少年緊緊皺眉,抿唇,立在院內靜默。
不知過了多久,院外白鶴醒來,有拍翅的聲音,燕風遙陡然回神。
她肯定沒有想那麼多。
定然如此。
……絕對是這樣。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沒有進屋,走到後院看抽空洗淨晾曬的衣物,杆上屬於少女的淡藍色衣裙在晨曦中紋路清晰,輕輕微蕩。
燕風遙鬆開長槍時,才發覺指骨泛白,用力到掌心被槍柄與指尖壓出深深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