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近來在注意一件事。
幾十年前曾經備受矚目的劍修小輩,竟然沒有死,反而安安穩穩地回到十二月宗。
這個消息像是流雲細風,迅速傳到了各門派耳朵裡。
第一,十二月宗本就是第一修仙門派,被無數的人瞻仰注視著。
第二,那個劍修的修為,是初入元嬰。
現在的修仙界經過長時間的休整,雖說修士的隊伍在逐漸壯大,但高修為的人依然是寥寥無幾。
金丹期修士就足夠出名,去哪裡都有人招待,更彆說元嬰。
元嬰到大乘期是一段極其漫長的間隔,在這之間,每精進一步,甚至比修為晉升更加困難。
有些人甚至幾千年都一直停留在元嬰初期,一共粗略分為六重境界,元嬰修士大多連二重境界都不會達到。
即便如此,元嬰期修士也是屈指可數。
“知珞嗎?”一修士念了一遍,他的記憶沒有模糊,很輕易地便翻找出幾十年前的比試大會的回憶,“那不是塗道友,燕道友,醉人灣的翊靈柯,還有宋道友的同伴嗎?”
“可是,她不是進浪骸秘境了嗎?我記得當初………”一個參與過明鏡海封印的修士越說聲音越小,最終消弭在唇畔。
他眼含震驚,與同樣驚愕的友人對視,雙方都看得見對方的驚訝神情。
——那不就是代表那知珞通過了浪骸秘境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那浪骸秘境的名聲堪比當年的曦去仙人。
傳聞,在必死的秘境中,藏著無數珍寶,任意一樣寶物都能讓修士輕易晉升。
還有無數奇珍異寶,各式各樣囊括真理法則的法器。
開辟彌子境,逆轉時間,喚起死魂,呼風喚雨,抵抗雷劫。
任何人的野心都能得到釋放,任何一件法器都能遭到無數人覬覦。
雖然那知珞聲稱她並未拿秘境的東西,但不信的人居多。
誰不想走捷徑?誰能真的老老實實一步一步地去晉升?
修仙,在更多人眼裡是一個可以借助外物進步的領域。
凡人得到修仙之物,能夠延長壽命。
普通修士得到修仙之物,愈發逍遙自在。
……
“一群傻子,修仙修的是人,越往上越不需要旁的東西幫助。除了武器,其餘的都是錦上添花罷了,到那時候,自己就是一件寶物。”
周石瑾懶洋洋躺在竹子編成的椅子上。
她的修為一退再退,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的修為是多少,靈力依然深厚,修為卻很不穩定,以至於無法準確判斷,隻知道在倒退跌落。
知珞聞言,看向她。
自從前幾日她跟她的三個朋友說了話之後,那三人神態各異地回去了。
然後一直沒有見麵,他們都有需要忙的事務,宋至淮也準備著進入無情道的最後一步。
嗯……朋友的關
係應該能夠保持下去。知珞想到。
她當時醒來,一出門就麵對三個人,周石瑾不知到哪裡去了。
知珞麵無表情:“我記得約定的時間不一樣。”
翊靈柯心直口快:“對啊,為什麼我們三個人的時間還要不一樣?昨天遇見了,今天就一起來了。”
知珞在信封上寫的時間有所差異,塗蕊七最早,過少於一盞茶的時間就是翊靈柯,最後是宋至淮。
塗蕊七含笑道:“恭喜知師妹走出秘境。”
她頓了頓,吞下了這些年習慣說的稍加修飾恭喜話,如水的眼眸略微彎曲,直接說道:“真厲害。”
知珞:“我也覺得。”
宋至淮動了動嘴唇,硬邦邦擠出幾個字:“恭喜知師妹。”
翊靈柯興衝衝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死,快快快,我請客,我們去一醉方休!”
一直立在知珞身側的燕風遙長睫微抬,唇邊的弧度不變,他似有話說,可瞥向知珞,少女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好懂,彆人無法發現她細微的變化,可心思玲瓏的少年能夠時刻捕捉,就並未多言。
果然,知珞在她說完就開口:“不要,我們要先說話。”
“在桌子上一樣可以說啊,我記得你很喜歡桂花糕,我有一個地方,那裡的桂花糕可好吃了,我一直替你記著呢……”
翊靈柯說到結尾處一頓,語氣微低。
塗蕊七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說道:“知師妹已經回來了。”
她自然知曉翊靈柯當初是觸景生情,那時想要相信知珞能回來,可時間如同殘忍的刀,一下一下割破他們的信心。
一邊是岌岌可危的信心,一邊是還想要維持住的念想。
幸而幾人都有自己的事務,時常忙碌,不需要時時刻刻都在傷感。
不似燕師弟。
塗蕊七望向相貌依然保持著少年氣息的燕風遙。
想必他才是最痛苦的,他們曾想過幫他,比如幫他尋一個職位,有忙碌的事也許就不會沉溺於思念。
可他拒絕了。
也對,燕風遙天賦驚人,短短時間就能成為修仙界的頂梁柱之一,想要什麼職位沒有?隻是他不想罷了。
他不想而已。
他主動沉溺於那片令人窒息的藍海,一遍一遍回憶過往。
其餘三人已經在向前,而他永遠停留在原地,或許再過一段時間,他會徹底與他們分離。
而現在,燕風遙身上隨著時間積壓的沉悶又莫名駭人的氛圍一掃而空,以前是偶爾在修仙界人的麵前偽裝成天才又可靠,善解人意又有些傲氣的道友,但他出現在人們視野裡的機會越來越少,除去任務在以驚人的速度完成著,還有無關任務的那一地殘屍,顯示著少年行蹤,其餘的時間則完全瞧不見。
許多人都隻聞其名,不見其人。
塗蕊七又看向知珞,笑意更深。
“謝謝,”知珞先禮貌地對翊靈柯道謝,再執拗地
說,“不過我還是要先………”
她還未說完,翊靈柯就控製不住壓製住的悲傷,眼淚滑落。
知珞立刻跟被踩了尾巴的動物一樣機警起來,閉上嘴,驚疑不定地看著她。
燕風遙眼睫微顫。
宋至淮也驚訝得很——雖然從外表完全看不出來,他在身上摸索一陣,似乎想要找乾淨的帕子。
可還沒等他拿出來,翊靈柯就粗暴地用袖子擦掉,聲有泣音,道:“還以為你真會死在裡麵……”
知珞盯著她的眼淚,似乎在新奇地圍觀觀察,嘴上回答:“沒有死。”
“……我知道,”翊靈柯很快冷靜下來,自己也覺得丟臉,清了清嗓子,“朋友死而複生,作為友人,哭一哭實屬正常。”
知珞:“我沒有死,不是死而複生。”
她還沒有觀察完,翊靈柯就止住眼淚,知珞睜著雙杏眼,問:“你怎麼不哭了?”
“……”翊靈柯略過她的問題,皮笑肉不笑,“是在我心底死而複生。”
塗蕊七笑出聲,“那我們接下來——”
幾人皆望向知珞,而知珞糾結到眉毛打結。
“………”
“………”
最終還是沒有因為她的淚水妥協。
知珞:“我要說話,不要去吃。”
翊靈柯:“……”
她最大的感覺竟然不是吐槽的欲望,而是——
啊,知珞果真回來了,這就是她。
翊靈柯擺擺手:“說吧說吧,你要說什麼?”
知珞:“我要一個一個說。”
翊靈柯露出一副“如果是你,這要求就很合理”的表情,還嘴上說著知道了,自己走向樹林。
誰曾想知珞是直接當著眾人麵說。
折返回來的翊靈柯:“………”
既然能夠被彆人聽見,那讓他們分彆過來有什麼意思?不浪費時間?
知珞正對翊靈柯,先仔細回憶思考了一番,麵色慎重。
“我在秘境裡想過你,還有承諾,想過也許出來時你可能已經喪失了性命,幸好你沒死。”
翊靈柯一愣,半晌,她像是掩飾住真實情緒,微蹙眉露出一個笑,道:“……放心,我沒那麼弱。”
可是原著劇情裡你就死了。
知珞想了想,沒說話,極其敷衍地嗯了一聲。
知珞又對塗蕊七說:“我在秘境裡想過你,還想過也許出來時你可能已經喪失了性命,幸好你沒死。”
塗蕊七怔了怔。
還不等她反應,知珞再對宋至淮說:“我在秘境裡想過你,還想過也許出來時你可能已經喪失了性命,幸好你沒死。”
宋至淮……宋至淮感動地說:“謝謝你,知師妹。我也如此慶幸著。”
翊靈柯目瞪口呆,回過神:“等下!話都是一個樣的吧!”
知珞想了想:“好像是的。”
“那
加一個們字,一起說豈不更好?”
燕風遙這才開口:“因為知珞認為話雖一樣,但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吧。”
眾人齊齊望過去,他麵不改色地笑道:“也許是覺得,即便話一樣,可那份心意是獨獨對著一個人的,沒有辦法混雜在一起,也不想敷衍地混在一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