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覺得,降穀零之所以對他這麼毫不設防,完全是因為兩個原因:
一、他們以前是學長學弟的關係,在一個社團受訓,現在是又剛好是同事。
二、大家都是男人。
今泉昇一直都覺得,感情這種東西,在不對生活和工作造成任何負麵影響的情況下,其實沒必要遮掩,更沒必要潛藏。
但是時至今日,他也仍然忘不了那句話——
高中念書時住的那棟房子,剛巧就在諸伏景光家隔壁。
所以從高中二年級開始,他也就漸漸養成了和諸伏景光一起回家的習慣。降穀零則是住在他們的對街,所以他們總會在某條街的岔路口道彆。
高中生的放課閒聊無非圍繞著那幾個亙古不變的話題:校園生活、八卦、明星、遊戲……
還有戀愛。
於是有一天,在他們偶然談到學校的某人和某人在一起的事情後,今泉昇的目光突然落向了提著書包,正走在路上發著呆的金發學弟。
“對了,今泉學長——”站在二人中間的諸伏景光來了興致,“學長在學校裡很受歡迎吧,聽說每天都會收到表白信件。”
“這麼多女孩子和你告白,有沒有哪個人是你喜歡的呢?”
今泉昇收回目光,腦子裡很快過了一遍近期收到的信件。
至於和他表白的那些人……長得很漂亮的女孩有,說話溫聲細語的有,性格火辣熱切直接朝他身上撲的也有——
可是他確實都不喜歡。
情書他會托熟悉的人原封不動地送回去,當麵表白的他也會認真地拒絕對方。因為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所以不能不負責任地拖遝下去,要果斷地拒絕掉才對——
“沒有吧。”今泉昇回答,“我想我不是很喜歡,所以都回絕掉了。”
諸伏景光的笑容更甚,隱約透著點神秘。
“你們呢?”他不是那麼想和後輩談及自己在感情方麵的事情,於是直接將這個問題推給了旁邊的兩位學弟。
“我的話,暫時沒有什麼要戀愛的打算呢。”諸伏景光笑眯眯地,抬手一把攬過降穀零的肩膀。
神遊半天的降穀零終於回過神來,滿臉嫌棄地看向諸伏景光:“喂,很熱的啊……”
諸伏景光壓根沒理會他,隻滿臉嬉笑著對今泉昇道:“倒是零,零很早之前,就已經心有所屬了喔!”
金發少年合上了嘴,那一刻的表情幾乎稱得上是窘迫。
他推開諸伏景光,神色驚慌地看了過來,隨後又磕磕絆絆地:“你、你這家夥快閉嘴啊!”
諸伏景光彎著眉眼,扭頭看向他,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降穀零的臉很快升騰起大片的紅色。
這一幕恰巧落在了今泉昇的眼中。
他提著書包的手顫抖了片刻,隨後又慢慢地垂了下去。
——很早以前,就心有所屬了。
零有喜歡的人了啊。
他的唇角漸漸僵硬,最終平複為一條沒有弧度的直線。
*
但是在九年後的今天,今泉昇想:降穀零至少現在還是一個人獨居生活。
雖然高中畢業之後,他們幾乎就沒什麼聯係了,但是零從警校畢業沒多久就和景光一樣銷聲匿跡,深入那個組織之中了。
他沒有時間談論感情。
無論他曾經到底心有所屬過什麼人,隻要那是個與他們的境遇幾乎呈現兩極分化的普通人,那麼他們大約也沒有機會再見麵了。
這樣一想,今泉昇又覺得自己簡直是在作弊。畢竟再沒有什麼人能像他一樣順理成章地和零挨靠的這麼近了。
——所以他還有機會嗎?
客廳外吹風機的響聲消失了。
幾秒鐘後,房門再度被推開,降穀零乾淨清爽地回到了臥室,身上散發一陣淺淡好聞的清香。
今泉昇朝旁邊挪了挪,自覺地騰出一大片空位。降穀零則抬起一側大腿,輕緩地邁向了床畔。
多了另一具身體的重量,床鋪很快塌陷下去了一大半。
雖然從視覺上來看,這張床的麵積並不小,但是真的坐上了兩個成年男人的時候,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今泉昇的一側身子幾乎抵靠在了旁邊的牆壁上。
私人空間遭受到了嚴重的侵/犯。
心臟在加劇跳動。
——可他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前輩。”身旁傳來幾乎貼著他耳朵的沉吟。
今泉昇轉過頭,發現身旁的男人竟在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他裝作沒有發現這一點,輕輕地點點頭:“嗯。”
“我關燈了,早點休息。”
“嗯。”
一聲清脆地“啪”,床邊的開關被閉合,房間立時陷入一片漆黑。
今泉昇縮回被褥裡,側身輕趟在枕邊。
太安靜了。
以至於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並非來自他自己的呼吸聲。一陣清爽陌生的沐浴露香氣則慢悠悠地縈繞在他的鼻尖。
身旁傳來一些動靜,零似乎翻了個身。
今泉昇的睫毛顫了顫,下意識地睜開眼睛。
眼睛逐漸習慣了昏暗的光線,他清楚地看見了那張在他麵前放大無數倍的臉。
雙目對視,他們之間隻剩下了近在咫尺的距離。
太近了。
今泉昇的雙瞳在顫動。
“前輩。”他看見降穀零輕啟唇瓣。
那道又輕柔、又溫和的聲線從前方傳來:
“你可以再靠過來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