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泉昇先走到窗邊通了通風,然後才帶著身後的青年走向一處蓋著白布的畫架。
“是這張畫嗎?”早川晉一盯著白布,聲音充滿了期待。
“是的。”今泉昇笑了笑。
“我自認超現實主義在怪誕離奇的同時,又帶著一種非常微妙的吸引力——”
他隨便扯了句對方一定愛聽的鬼話,然後靠近畫架,走向那段被窗沿的牆壁切割開的陽光中。
隻見站在陽光的黑發青年揚起唇畔,狹長的眸中一晃而過深邃的流光,他抬起手臂利落地一扯——
“啪——”畫架上的白布陡然落下,在空中揚起下擺。
一副色彩極具衝擊力的畫麵,頓時映入了早川晉一的眼簾。
“這張畫的名字叫做《末路》。”
長發青年的綠眸微微瞪大,那一瞬間他近乎屏住了呼吸。
這是一張帶有大透視的畫,大麵積的紅色與黑色交織滲透。
在一眾金屬質感的空間中央,站立著一個沒有臉龐的人影,四周的牆壁遍布著大大小小的眼睛,所有眼珠都在朝著視覺中央的人影看去。
那人影腳踩的地板上,正有眼睛朝他蔓延,他被包圍在其中,無處遁尋、無路可逃。
而中央的人雖然沒畫上五官,但對比強烈的冷調色彩和猙獰的肢體動作,卻恰恰說明了此人的彷徨與絕望。
很符合標題的一張畫,的確是“末路”。
“太讓我——”早川晉一有些語無倫次。
“太讓我震撼了!今泉先生!!”他臉上帶著抑製不住的喜色,幾乎要跳起來。
“我甚至快要和中間的那人感同身受了!這些形狀怪異的眼睛讓我聯想到了《哈裡昆的狂歡》,但是色彩與構圖的運用毫無疑問更具詭異性,讓人背脊發涼——您要帶來的那種窮途末路感……我體會到了!!”
“能被你認同是我的榮幸。”今泉昇彎著眉眼。
他看了看還在觀察畫麵細節的早川晉一,笑道“我去給你泡杯茶吧?”
早川晉一倒出了點功夫朝他笑了笑“好的,謝謝今泉先生!”
今泉昇轉身進了不遠處的廚房。
能被一位畫家誇讚,照理來說他其實應該開心的。
但今泉昇一直都清楚,自己並沒有繪畫的天賦。
天賦並非指在畫技上的造詣,而是那股常人所稱的“靈氣”——他缺乏那種東西,關於這一點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他隻能畫下他親眼所見的事物,而非聯想衍生出的藝術品。
這些密密麻麻堆疊起來的眼睛,曾經出現在他的夢境中,一度令他印象至深。
背景是那處早已被公安管控的研究所,他站在自己曾經拆過炸彈的地方,接到了那通無端打來的衛星電話。
那道話語與他在研究所從衛星電話聽筒中聽見的如出一轍——
我一直都在看著你。
彈窗毫無起伏的機械音冷冷響起。
正在用茶壺接水的黑發青年一怔。
他把水龍頭開大了一點,將自己的聲音掩蓋在水流聲中“那通電話,是你打給我的嗎?”
既然彈窗可以突破層層障礙,侵入山下井的炸彈操控裝置,那麼想要給他打上一通電話,恐怕也不是什麼難事——
結果那聲音竟然微妙地笑了起來很遺憾,不是我。
那個時候的我,還不具備開口說話的功能。
今泉昇察覺到了什麼,眉頭微挑“但你知道是誰打來的?”
那聲音竟並未推脫嗯,我知道。
青年一驚,甚至沒注意到茶壺中的水已經接滿,甚至開始朝外溢出——
“是誰!?”他立刻問。
我不能說。彈窗回答。
還不到時候,還不到你該知道的時候。
今泉昇的眉眼在一瞬轉冷。
如果你這麼心急,那我就透露一些無傷大雅的信息好了——
在研究所用衛星電話打給你的人,是個和我近似的存在。
而那個人毋庸置疑,是敵人。
……
“今天真是太感謝你了,今泉先生。”
今泉昇將早川晉一送出了社區,一路陪他到了街道邊。
“沒什麼可感謝的,你能來看我的畫,應該是我感謝你才是。”今泉昇微笑著說。
“不不不,能成為第一個看到你的完成品的人,是我的榮幸!”青年一邊笑,一邊躍上了旁邊的花壇。
早川晉一還在複健之中,平衡能力有些差,走在狹長的花壇平麵時歪歪扭扭,幾次都險些摔下——
然後被今泉昇迅速攙扶住。
青年今天的心情似乎非常愉快,在今泉昇的看護下,甚至緩慢而完整地走下了整段花壇。
“今泉先生,您似乎比我年長一些,您可以直接喊我‘晉一’。”
“好,晉一君。”今泉昇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禮貌性,一口應了下來。
早川晉一扭過頭,眼睛亮晶晶的“您是我回日本之後,交到的最有趣的朋友!”
“以後如果有畫展,我可以邀請今泉先生和我一起去嗎?”
今泉昇爽快地答道“沒問題。”
早川晉一走到了早已在等待他的邁巴赫,在遠處朝他揮揮手,笑容燦爛。
等目視著車子離開,他臉上那點笑意才逐漸散去。
距離拿到“入場券”又近了一步——壞男人。彈窗調侃著。
今泉昇不可置否地聳聳肩。
現在是中午十二點半,沒有快節奏的緊張工作與訓練的日子,他時常要思考一會自己接下來應該做什麼。
正當他決意去波洛咖啡廳吃午飯的時候,卻沒想到有人一通電話,直接把他叫去了波洛咖啡廳。
——原因是波洛咖啡廳出了一樁殺人案。
店內是第一案發現場,他又是店長,遇到這種事理應趕過去。
“我知道了,榎本小姐,我這就過去。”他掛掉了電話。
今天降穀零沒去咖啡廳上班,原因是公安臨時出了任務。
這就是他當店長的好處——他的戀人可以隨時翹班,工資照發。
今泉昇在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直接報了地名,車子揚長而去。
下午一點,今泉昇趕到了波洛咖啡廳的門前。
店外拉上了一條明黃色的警戒線,他正欲越過,一位有點胖、麵容和善的警官抬手攔住了他。
“不好意思,先生。這裡是案發現場,請不要踏入也不要圍觀。”
既然是刑事案,那來現場的警察很有可能是搜查一課的人。
隻不過這位年輕的刑警今泉昇沒見過,看起來似乎是他昏睡的那三年才進入警視廳的新人。
“我是這家店的店長,今泉昇。我的店員榎本給我打了電話。”今泉昇做了個簡潔明了的自我介紹。
他的聲音剛落,恰巧看見從店門走出的熟悉身影。
“今泉警視?”
像是不確定似的,那名衣著乾練的短發女警官又朝前踏過幾步,湊近看了看,隨即麵露喜色
“真的是你!今泉警視!!”
“誒?”站在二人中間的千葉警官愣了愣,看了看警戒線內的佐藤美和子,又看了看站在外麵的黑發男人。
千葉和伸驚道“警、警視?”
“好久不見。”今泉昇朝佐藤美和子揮了揮手。
三年的時間,沒有在佐藤美和子漂亮的臉頰留下絲毫痕跡,卻讓她的一舉一動都顯得更加沉穩利落、也更加颯爽。
想必在警視廳的那群光棍眼中,佐藤警官更是不可多得的警花級人物。
“照理來說,我的警籍應該沒被吊銷。”他朝一臉震撼的千葉淡笑“我以前在搜查一課工作過一段時間。”
“原來如此……失禮了,前輩!”千葉和伸連忙鞠躬。
今泉昇擺了擺手“都是過去的事了,喊我今泉就可以。”
他朝佐藤美和子眨了眨眼睛“我現在是這家店的店長,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佐藤美和子有點驚訝,隨即立刻展露笑容“請進!”
越過警戒線後,今泉昇便看見了站在櫃台內的榎本梓。
“現在是什麼情況?”
餐廳內的場麵大約很嚇人,榎本梓現在的臉色有點蒼白。
她抬起手,顫聲道“今泉先生,有位客人死在了那邊——”
順著榎本梓的指向,今泉昇一路走去。
屍體還沒搬走,趴在了餐桌上,做痕檢的人不知為什麼暫時不在現場,以至於屍體邊上還蹲了個小東西都沒人注意。
今泉昇背著手,悄聲走到那個小東西身後,在屍體邊上觀察了一會。
“原來如此。”他摸著下巴,低聲道“致命傷是在胸口……”
當這道略帶清冷的聲線在極近的位置落入江戶川柯南耳中時,他直接打了一個機靈。
柯南還保持著半蹲的姿勢,聞聲僵硬地扭過頭,隻見一張似笑非笑的臉在盯著他——
“中午好,今天又來店裡吃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