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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在十二層停下後,今泉憐紗從展開的金屬門後快步走出。
“憐紗,你其實不用著急的。”
戴著眼鏡的男子邁起大步,時刻伴隨在妻子的身後,“身體不舒服的話,就該回房間休息。那些畫並不沉,我一個人完全可以搬回去……”
“沒關係。”眉眼冷豔的女人輕緩拒絕,依然走在前方。
老實說,今泉憐紗並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迫切地想要抵達十二層。
她之所以想起要去看那些畫,隻是因為其中一幅的構圖很適合用作她的漫畫參考。
但她根本不急於這一時,更何況她在剛才清晰意識到,自己的精神狀況略有不佳……
但她還是來了。
迫切的、焦急的、卻又不明不白地趕來了。
——好似有人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她。
這棟酒店的電梯設置在每層走廊的正中心。
出了電梯口行走一段距離後,他們將會抵達一處岔路口。
岔路處掛著一副色彩明豔的精致油畫,古典主義的深藍牆壁配以造型繁雜的水晶壁燈,使得整個長廊都金碧輝映。
每當這對夫妻在岔路口右轉時,他們總能一眼瞥到號碼靠前的1203號房。
然而在這一夜,當他們再度轉彎時,看見的……卻是盤旋在上空的灰黑濃煙!
今泉晴治的瞳孔一縮,他的反應很迅速,立刻意識到這是著火了。
而溢散出黑煙的地方,恰恰是那間房門開了小半的1203房!!
“憐紗!”他一把扯住了還在朝前走的妻子,“彆再過去了!前麵很危險!我們去聯係酒店的員工救火!”
然而前方的女人卻全然沒有回頭的架勢,甚至一反常態地抬手,將他用力甩開。
今泉晴治愣了愣,眼睛逐漸睜大,“……憐紗?”
穿著長裙的背影無知無覺地繼續遊蕩,朝那間屋子愈來愈近。
“憐紗!”
“憐紗——!!”
數次的叫喊無果後,男人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他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至深的寒冷自腦髓深處綻開。
他想起師母執筆寫下的癲狂文字,想起在師母家中窺見的一切端倪,又想起……自那夜趕往宅邸造訪師母後,狀態持續低迷的妻子。
‘我很害怕,我很害怕終有一日——我將不再是我。’
那段由宮野仁香落筆在信件末尾的話語,在這一刻,猶如驚濤駭浪般,翻湧於男子的腦海。
今泉晴治深吸了一口氣。
接著,他緊咬牙關,朝著女子的背影大步衝去——
…………
“憐紗!!!”
當今泉晴治托著緊急滅火器,打開1203號房的大門時,倒映在他平滑的鏡片上的,赫然是一片赤色火海!
躍動的火光群魔亂舞,火舌以驚人的速度舔舐著木板,牆上的壁紙在高溫下碳化變形——這裡麵的火勢比想象之中還要嚴重!!
剛才為了取安置在走廊的滅火器,今泉晴治花費了一些時間。但他親眼目睹妻子像是著魔般走了進來。隻是他放眼看向這棟屋子,竟沒能找她的身影。
他的眉心緊鎖,提著沉重的金屬罐,一邊向內部深入,一邊揚聲呼喚:“憐紗!你在哪裡——!!”
無人回應。
隻有書架被燒得劈啪作響的鳴音,在無情地嘲弄他。
穿過玄關後,火勢更加旺盛了。
今泉晴治開始搖晃滅火器的罐子。
這是最為常見的乾粉滅火器,他需要讓內部的乾粉變得鬆散,以此保證乾粉更加順暢地從噴管噴出。
應該差不多了。他想。
下一步,他拉開了提手下的金屬栓,將噴管朝向前方的烈焰,猛地壓下開關!
沉寂。
火焰依然在燃燒,升騰的黑煙越積越多,將他嗆得肺部生疼——意料之中的乾粉並沒有出現。
操作步驟是沒有問題的。
今泉晴治快速地檢查了一遍滅火器,重新嘗試了幾次。
直到他確信這玩意的確噴不出任何東西了,才咬牙切齒地將它丟在一旁。
“憐紗!憐紗——!!咳咳、快出來!!!”
他抬袖掩起口鼻,四下環顧著周遭,當他發現一縷自書房方向傾瀉而來的光後,連忙打開了書房的門。
而屋內的景象,險些令他嘔出今天的晚飯。
已經變黑的血液噴濺了足足一整麵牆壁,上方還懸掛著少許灰白色的漿體。
今泉晴治很想強製自己不去思考那究竟是什麼,可近在咫尺的屍首已向他說明了一切——一具乾癟的軀體癱軟在地,頭顱炸裂開了大半,顯然是遭受了槍擊。
“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呢喃著。麵部肌肉不受控地扭曲起來,胃部一陣陣地泛著酸意。
今泉晴治向後退開了半步,腳腕卻不慎一扭——他驚慌地低下頭,發現是他皮鞋的後跟踩到了其他東西。
——是一隻手。
心跳的頻率越發快速,他沿順著手臂的方向看去,這才注意到——就他的後方,還躺著一個金發女人!
她的身上沒有血跡,也幾乎不見傷痕,隻是麵色蒼白、緊閉雙眼,不知究竟是死是活。
今泉晴治躊躇了一瞬,但還是壯著膽子蹲下身,將手指探向了女人的鼻底。
微弱的氣流灑向他的指尖。
她還活著!
書房雖然還未被大火侵蝕,但如果把她丟在這裡,要不了多久這個女人就會被燒死。
今泉晴治很清楚自己是來尋找妻子的。儘管素未相識,但他不能丟下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不管。
那就動作快點……先將她帶到走廊去。
他勉強穩住雜亂的大腦,冷靜地思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