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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泉昇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裡撞上莎朗。
他沉思了片刻,除了給組織辦事,他想不到還有什麼更好的理由,能解釋莎朗為何在此現身。
今泉昇靠著駕駛座,將雙臂環起,陷入思考後,一側的指腹開始下意識地叩擊手臂。
腦海中劃過一縷精光,他很快想起了什麼,於是蹙眉問道:“你之前是不是說過,‘庫拉索曾經死的像個英雄’?曾經,或者說上一次——她是怎麼死的?”
【為了救人。】彈窗回答。
【遊樂園內的巨型摩天輪因遭遇射擊而脫落,向著遊客的避難所滾去。她開著一輛起重車阻隔了摩天輪,但車子在遭到碾壓後立刻爆炸了。】
今泉昇沉默了一會。
“那她的確死的像個英雄。”這一點,不可置否。
他目視著莎朗的車子轉向了山間的泥濘小徑,通向佑川鄉的路崎嶇險峻,那輛德托馬索放在這裡毫無用武之處,隻能在凹凸不平的地麵磕磕絆絆地向下。
今泉昇深吸了一口氣。
“但是……”
“為什麼這一次,庫拉索會從盤山公路跳下去?零也說過,公安的人連夜盤查庫拉索的行蹤,但是沒有得到任何消息——也就是說庫拉索可能死了,也可能沒死。”
既然今天在這裡見到了莎朗,那就證明庫拉索並沒有返回組織。
庫拉索不知去向,所以組織才會委派莎朗來找她,這很合理。而莎朗隻需要根據庫拉索的任務途經軌跡推測,就能大致判斷出庫拉索可能在什麼地方遭遇危險。
現在看來,莎朗已經盤查到佑川鄉了。
佑川鄉就在盤山公路的正下方,雖然當天兩輛車子以搏命之速互相追擊的事情,被公安壓下未被公開,但公路上被撞擊出凹槽的圍欄,柏油路上被磨蹭出的焦黑輪胎印,都是此處曆經過激烈爭鬥的佐證。
以莎朗的手段,想要查到這段公路上的端倪,並非難事。
麵對今泉昇的提問,彈窗隻沉默了半晌,爾後又答道:【我不確定。】
【事實上,每一次循環的情況,都會有所不同,並非一成不變的。隻是這一次,你如果非讓我說到底是哪裡出現了變故,想必就是……你和零在三天前的夜裡開著車,追上了庫拉索,並成功將她包圍。】
聽到這裡,方向盤前的黑發青年眼皮一跳。他察覺到了異樣,心下的困惑倏然倍增。
“……你想表達什麼?”
他其實知道彈窗想表達什麼,但這不妨礙他用氣憤的語調再發問一次。
【字麵意思。】
【我說過的,我隻陳述我的親眼所見以及客觀事實。我不想懷疑他,但是變故的確出現在他身上。零自小生活在東京,雖然因為任務緣故在日本來回跑,但前往你頭頂上的那條盤山公路,在三天前的夜裡,就是第一次。】
【而他抄了連衛星地圖上,都根本不存在的近路——然後阻攔了庫拉索。】
彈窗的聲音有些淡漠過頭了。
【抱歉,我活的實在太久了,沒辦法像你一樣保持百分的熱忱和愛意。】
【我隻能保持百分的謹慎和冷靜,合理地懷疑每一個人。】
今泉昇沒再說話,隻用力錘了一下方向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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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幸佑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性命攸關的緊急時刻,一個美女突然衝了出來,也許下一步就該上演美救英雄的番劇常規戲碼了。那一瞬間,小林甚至連他們的結婚地址選在哪都想好了,但這個美女卻讓他脫衣服。
他如鯁在喉。
“脫……衣服?”他艱難地重複了一遍,臉色一時比受到外界刺激的變色龍還要精彩。
那名漂亮的銀發女人擰起眉頭,再度高呼了一句:“快點——!!”
小林看了看腳下的棕熊,突然明悟了女人的意思。於是他急忙抖起身上被糟蹋的不成樣子的西服,直到衣服掛在了手邊,他吞咽了一口口水,下定決心似的將衣服展開,向下一拋!
下一秒,女人便簡言意駭地:“跳!!”
小林的心跳開始加速,心臟幾乎要將胸膛貫穿,他還在發抖,緊張的喘不上氣。但腎上腺素的分泌致使他的動作驚人的迅速,從樹乾滑下的流暢利落。
棕熊的眼睛,還有鼻子,都被他噴灑著古龍水的西裝遮住了。
那隻巨物茫然了幾秒,小林趁著這短暫的一瞬,拔腿就跑——
如果他沒記錯,熊最靈敏的感官是嗅覺、其次是視覺。
現在古龍水將棕熊的鼻腔充斥,那它就很難聞到他的氣味,衣服將眼睛遮蔽,它就無法尋覓他的蹤影。
熊的智商不抵人類,何況常年生活在鄉野間,它不明白自己的感官為何會失靈。衣服將它的腦袋包裹了個嚴實,它笨拙地抬起利爪、反複甩著脖子,卻還是沒能將衣服甩掉。
就像遊戲裡的boss紅條後要還要陷入狂暴狀態,攻擊加倍一樣,這隻棕熊也發怒了。
它仰著頭顱,朝天際發出一聲震耳長嘯,幾隻雀鳥爭先恐後地從林子脫出,振翅逃向了其他地方。
小林沒有時間顧及身後摸不清方向的熊,隻踩著滿地落葉,飛速奔跑起來。而後方的棕熊動了動耳朵,突然也轉過身子,尋著他的方向開始匍匐衝刺——
小林回頭瞄了一眼,在發現齜牙咧嘴的棕熊已與他近在咫尺時,爆發了一聲震天的尖叫。
熊還伏在地麵跑動,整座山都在隨著它的動作震顫。它的眼睛雖然被衣服遮蓋,但卻在聽到聲音的那刻,立刻發出嘶吼,布滿駭人牙齒的血色大口迅速張開!
——完了。
小林的臉色霎時灰敗。
但下一瞬,一道橫亙長林的高呼從不遠處飄來:“喂!!我在這裡——”
棕熊的動作頓了頓。
小林渾身戰栗,哆哆嗦嗦地就近又爬上了一棵樹。
他不知道他該不該高興,他從小到大都沒能學會的爬樹,竟會在短短的一天裡變得如此嫻熟。
而那頭熊在原地迷蒙地轉了幾圈,尋不到嘴邊的獵物,隻好摸索著,又奔向那道還未停止的聲源區——
小林抱著樹乾,從高處眺望,隻見那個穿著和服的銀發女人就站在他此前待著的樹後。那棵樹歪歪扭扭地傾斜著,而棕熊就這麼徑直朝著那棵樹跑去。
“咚——!”滔天巨響。
哢……嚓……
樹乾處的裂紋,在這一刻終於不堪重負。劇烈的衝撞致使那棵落葉鬆徹底斷折,失去底盤支撐的鬆木伴著大地的戰栗,倏然倒下!
“咚!!!”這一次的聲音,幾乎要震徹山穀。
小林眼看著那隻棕熊,被嚴實地壓在了樹下。
它這次跑不動了,幾欲昏厥,但還是發出了幾聲微弱的哀嚎。
他立刻跳下樹,朝著那名身姿輕盈的女人走近。他剛想張嘴說些什麼,卻見女人從不遠處的灌木中,牽出了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女孩。
小林幸佑愣了愣:“這是……”
“先下山。”銀發女人的聲音渾厚而冷厲,“叫村子裡的人過來,問他們該怎麼處理這隻熊。”
“好……謝謝你。”
劫後餘生的感覺令他疲憊。
小林有些呆滯地點著頭,跟著二人的腳步開始返程。他跟在側後方偷偷打量女人的臉,突然覺出了幾絲熟悉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