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係統問了她一百年,每天睡前問一遍,可是沒有一次成功,但是係統有預感,這一次要成功了。
係統十分奸詐道:“如果不願意,你醒來之後就會忘記一切。”
係統看著她長大,自認了解宿主:她可以接受自己最後死得淒涼,但是她無法接受背叛、無法接受被擺布的一生,更加無法接受朝照月的死。
果然,它聽見了她開口了,她問:“你想要我做什麼?”
係統忍住了狂喜,開口道:
“宿主,在夙流雲死後,滅世之災還是發生了,魔神自儘時的餘威,足夠讓這個小世界徹底破碎。”
魔神,自儘?他竟然自儘了。
係統道:“我們不能讓這個世界破碎,自然要避免滅世之災。”
她一頓,因為這個要求,和當初朝太初逼她立的天地誓約,竟然差不多。
係統察覺到她的想法,竟然拿它和那個渣爹類比——
它隻是要她犧牲一點節操,沒有要她的命啊!
係統連忙說:“經過無數次的推演,這個世界最後都會因為大魔頭燕雪衣而毀滅,隻要他最後隻要歸位成魔神,無一例外會釀成大禍,所以我們隻能從他身上下手。”
朝今歲沉默了,她以為又是要殺了燕雪衣。
如果在這場大夢之前,她大概最後會答應它;
但是在現在,她閉上眼,就是那魔頭在她墳前的樣子。
天地淒淒。
像是一隻仿佛失去了最珍貴的至寶,陷入了瘋狂的絕望裡,哀慟的獸。
她那一刻,竟然覺得這個瘋狂的魔,可憐極了。
她以為她和那個魔頭知己知彼,大夢一場才發現,她好像從未懂過那個人。
她聲音很沙啞,遲疑地問:“殺了他?”
係統:?
係統:“睡了他!”
因為意識逐漸複蘇,外麵的聲音從耳畔傳來,朝今歲沒聽清係統的話。
係統還想再說什麼,但是它讓宿主做這個夢已經消耗太多,和她說這麼多已經撐不住了,再次陷入了沉睡。
*
她的意識漸漸恢複,那種燒灼的、螞蟻爬過一般的感覺也恢複了。
一睜眼,還是那個漆黑的岩洞。
她經曆了漫長的一生,再一次回到一切的轉折點,這時朝照月還沒有死,她還沒有立下天地誓約,一切的一切,還都沒有發生。
她想要撐著伏魔劍站起來,情蠱之毒卻讓她喉頭腥甜。
此毒名叫春寒蠱,乃是合歡宗的極品秘寶,夙流雲估計廢了很大的功夫才搞到手。此蠱十分霸道強橫,一開始隻是如同萬蟻啃噬,接著就會渾身血液翻沸,三個時辰內如果不能解,就會和上一世那樣氣血倒湧、筋脈俱裂。
恰好此時,索命一般的腳步聲傳來。
是那魔頭。
她雖然沒有聽清楚係統說了什麼,但係統情緒十分激烈地反對殺了他。
她於是十分草率地做了個決定,眼神逐漸堅定。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心想:沒辦法了,方圓百裡沒人,就他了。
*
魔頭踏進這岩洞的時候,眼底閃過了一絲探究,腳步卻仍然如同貓戲老鼠一般閒庭信步,順著蛟蛇的指引,找到了朝今歲。
他嘴角噙著一抹嘲諷的笑意,陰沉和鋼刀一般的視線刮過她,刻薄又惡毒地開口,仿佛飽浸著毒汁:
“怎麼?受傷了?提不動劍了?”
尾調上揚,飽含譏誚,“上一次是為了那個師妹,這一次又是為了救哪個師弟?”
他朝著她走來,把她一步步逼到牆角。
她此時渾身乏力,額頭冒汗,於是那把雪亮、冰冷的長劍很輕易挑起了她下頜,
“你以為你是誰?救苦救難的聖人?”
他們貼得極近,氣息交纏。
她的手指抓住了抵在她咽喉上的那寒氣森森的劍刃,視線和他對視。
也許是大夢一場,再看見他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他還沒有在封印的百年裡青絲成雪,還不曾擁有瘋狂絕望的血瞳,還是個長得漂亮,又惡毒的魔頭。
他有著過於蒼白的麵色,丹鳳眼薄涼,陰沉和鋼刀一般的視線刮過她,眼角卻有一抹妖異的緋紅,像是在開在黑暗裡的灼灼桃花。
她突然間說:“燕雪衣,我夢見你了。”
黑發的魔頭瞳孔猛地一縮。
等到慢半拍明白她在說什麼時候,他猛地後退,仿佛遭到了巨大的驚嚇,差點撞到了後麵的岩壁。
好一會兒,他才狐疑地看向她。
像是恨不得要一寸寸剔下她身上的肉、掏出她的心臟,看出她是何居心。
他狐疑,冷笑:“花言巧語,也撿不回你的小命。”
“燕雪衣,我真的夢見你了。”
夢見他們一生敵對,誰也沒落下個好下場。
岩洞裡,安靜了一會兒。
他身形十分高大,低下頭陰影幾乎將她籠罩,丹鳳眼在陰暗處顯示出冷冰冰的危險審視。
好一會兒,他冷冷道,“你、撒、謊。”
他們從前唇槍舌戰,他從未動怒,可此話出口,她清晰地意識到,這隻魔,真的被她激怒了。
像是觸碰到了什麼絕不能觸碰的逆鱗。
——她想,那接下來要做的事,會被丟進萬魔窟碎屍萬段麼?
她說:“我夢見你,在我墳前上墳。”
魔頭:……
——不得不說,這倒是極有可能的。
他麵色頓時一黑。
滔天的怒意像是冰冷的火焰,但是還沒有燃燒起來——
下一秒,他就感覺輕柔乾淨的風拂麵,唇上觸上了什麼溫熱、柔軟的東西。
滋啦,滔天的火苗滅了。
他高大的身形僵硬,仿佛從唇上的觸感開始,被一寸寸地石化成了泥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