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終於頂不住壓力了,開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宿主,你看,你想要得到昆侖劍,都要經過祖師爺的考驗。”
——係統考驗她的心性,也很正常的嘛。
她慢條斯理道:
“你說的都對,但你憑什麼和昆侖劍比,昆侖劍開山劈海,你有什麼用?”
“衝鋒陷陣的時候在一邊鼓掌?”
係統:……
朝今歲看向了桌子上的補天石:
“你從夙流雲死後就知道天道有缺,知道補天石的事,但是一直瞞著我,考驗我?”
係統瑟瑟發抖:“天道密辛,關係著整個世界的存亡啊宿主。”
朝今歲冷笑:“那我問你,任務失敗,我是什麼下場?”
係統聲音越來越小:“魂飛魄散。”
不入輪回,無法超生。
這就是重來需要付出的代價。
朝今歲笑了一聲:“你看,我過去一百年裡,以為你是心魔,沒有錯。”
係統急忙解釋:“宿主,你的心性堅定,不然一開始就不會選擇你。”
係統當然沒打算讓宿主死。宿主一死,係統也沒了,它就是想在明確宿主的立場和態度後,再將事情和盤托出。
朝今歲:“喔?是麼?”
係統不得不說了真心話:
“萬一你真的和魔神一拍即合,墮了魔,那補天石不就危險了?”
係統嚎啕大哭。
一開始單純的係統真的以為睡了魔頭就天下太平,誰知道一轉頭就發現了天道有缺,萬一宿主和魔頭你儂我儂,感情用事,它就活活把自己給坑死了。
朝今歲:“……”
算了,她一開始就知道係統不聰明。
她本來還懷疑係統是殘缺的天道,但是現在看來,它實在是蠢得觸目驚心,如果天道真的是這個哭哭啼啼的係統——
這個世界還是毀滅算了。
不過,就算係統不是天道,也和天道脫不了乾係。
她叫了停:“彆哭了,直接說補天石的事。”
係統哽咽:
“宿主,你聽過遠古時代的神話傳說吧?”
修真界也有神話,不過和人間的版本很不一樣——
話說在遠古時期,盤古開天辟地,清氣升為天,濁氣成了地。
殘餘的清氣成了靈氣;
殘餘的濁氣成了魔氣;
盤古,就是第一任天道。
女媧,則是第二任天道。
“女媧補天之時,用了五塊石頭,從此一直天道穩固,代代流傳。”
“現在天道所缺的,就是那五塊補天石。”
朝今歲問:“所以將這五塊補天石找回來,就可以補齊天道的缺口?”
係統:“是的,到時候天道重歸,魔氣大盛的未來就可以改變,魔、道一平衡,天地間的災禍就會消弭。”
她看向了桌子上的第一塊補天石,手指輕輕點著,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係統老老實實道:“每塊補天石都帶著天道的一部分氣運,所在之處都會氣運滔天。”
朝今歲很自然地想到了夙流雲這位“氣運之子”。
所以第一塊補天石,就藏在夙家。
像是紫夫人在這鴛鴦城為禍百年,死了那麼多人,仍然沒有人發現異常;
夙家蒸蒸日上,生意越做越大;夙流雲的運氣更是好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某種意義上,他們就是竊天道氣運。
“天道有缺,是人為?”
係統:“隻要找到了竊取天道氣運的人,就能找到補天石所在!”
朝今歲給係統澆了一盆冷水:
“運氣看不見摸不著,要怎麼找?”
“難道要把全天下的人都追殺一遍,看誰運氣好、活下來,就是誰?”
係統:“……”
這是什麼魔鬼發言!
*
雖然係統照樣沒有什麼屁用——至少指出了一條明確的道路。
她的心情突然間變得非常好,起身下樓去找小二買了鴛鴦城的特產桃花酒,跳上了屋頂,白出了朝照月給她帶好的琉璃酒盞。
然而一擺好,就在屋頂看見了一隻魔頭。
黑衣黑發的青年,臉更黑:
“怎麼不去睡覺,大半夜起來吹風?”
修士雖可以不眠不休,但不管什麼情況下,睡眠都是最佳的修養方式。
朝今歲:“睡不著。”
她遞給了他一杯酒。
這帶著兩隻魔角的魔頭在她的身邊坐下,個子一高,坐著就隻能屈著大長腿,看了看她講究的小酒杯,直接長臂一伸,拿了酒罐子來。
他看著她許久,突然問:
“殺了紫夫人,有那麼高興麼?”
誅殺為禍一方的敗類,她就這麼高興?
他一輩子都無法理解這樣的人修,按理說應該對這種人嗤之以鼻——但是似乎她這個樣子,他也挺愛看的。
可是他今天猜錯了。
“不是。”
她自從大夢一場醒過來,就一直在想有什麼辦法,可以最少降低傷害、不用和那魔頭走到最後刀劍相向的地步。
她其實非常迷茫,在擺脫了昆侖、在遠離了那個讓人窒息的家後,她要做什麼才能改變他們的結局?
她不想殺他,所以她把伏魔劍給了燕雪衣。
她時常想,如果魔氣大盛不可避免——
那麼最後,燕雪衣還是成了魔神、還是要讓生靈塗炭,她會怎麼做?
也許,她還是會對他拔劍。
一千次、一萬次。
沒了伏魔劍,還有昆侖劍,還有千萬種方法。
因為她是朝今歲。
隻要她還是她,不管曾經悸動、心軟與否,無關情感、自身利益,最後她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她說:
“你聽過凡間的一句唱詞麼?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我從前,有點信命。”
那魔頭卻嗤之以鼻:“什麼命不命的。”
他轉頭看著她,那高高翹起的魔角讓此時的魔頭看上去桀驁又睥睨,丹鳳眼裡滿是不屑:
“如果信了命,老子就永遠爬不出那狗屁的萬魔窟了。”
朝今歲一愣。
大魔頭冷笑道:“廣平那和尚不就是信了命,所以走火入魔了?”
“廣平從前是太若寺的和尚,他喜歡過一個女修。但太若寺戒律嚴苛,他是未來的主持,不敢破戒,就強迫自己麵壁十年,斬斷情絲。”
“閉關出來後,人死了,他也瘋了。”
“你看,這和尚當年若是不信命,和心上人一起離開太若寺,還有後麵的事麼?”
他也是才想明白的。
他回頭瞥她一眼,把酒一口悶了。
朝今歲沒料到聽了一耳朵廣平的舊事。許久之後才說,“我從前信,現在不信了。”
她摸了摸手邊的昆侖劍,笑了。
她今天真的特彆高興。
雖然係統很不老實,但至少指出了一條明確的道路。
——她有辦法了,有方向了,她再次把命運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她不用在夜裡輾轉反側,不用偶爾看著這個魔頭,無數次走神、掙紮,反問自己。
他看著她及肩的黑發,在夜風中飄散,沉靜清冷的側臉像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散發著柔和的光。
她好像很愉快,甚至輕輕哼起了什麼歌謠。
他安靜地聽著,緩緩地咽下了最後一口酒。
這魔頭漂亮的丹鳳眼眯起,像是一隻很愜意的、放鬆的凶獸,乖巧地趴在馴獸人的身邊,懶洋洋地聽著她哼歌,尾巴一甩一甩的。
心想著,要是可以把她圈在尾巴中間,聽她唱一輩子的歌就好了。
*
廣平在屋簷下打坐,看見了尊上回來,目光十分幽怨。
他半夜出來敲木魚,結果聽見尊上拿他來寬慰人。
“尊上,您怎麼這樣戳人傷疤?”
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往事了。
尊上看他一眼:“沒什麼,本座就是突然間想明白了一些事。”
比方說在對待心上人這件事上麵,這魔頭發覺自己要吸取那和尚的教訓,千萬不能和廣平似的。
他歪了歪頭:“廣平啊,都說前人之失,後人之鑒。”
前人:……
前人更鬱悶了,遂,敲木魚敲到天明——
被吵醒的紅娘氣衝衝地從樓上一盆洗臉水,把這和尚潑了個正著。
和尚:……
*
朝今歲起來去找和尚解情蠱的時候,發現廣平今天看上去有點無精打采的。
問他,廣平就歎息:
“人世皆苦、人世皆苦啊。”
紅娘在一邊笑得花枝亂顫:
“什麼人世皆苦,和尚,是洗臉水苦吧?”
廣平:……
還好,朝今歲身體裡的蠱沒有蠱王,一炷香的時間就被廣平給引了出來。
廣平用了一盒小小的香灰,那蠱就徹底消失了。
接下來,廣平就把紅娘叫了出去。
離開前,廣平還交代道:
“朝姑娘,補魂之事非一日之功,需要慢慢來。切記不要反抗,否則神魂反受震蕩,切記、切記。”
神魂對於修士而言至關重要,她的神魂本就脆弱,此事非同小可。
大魔頭在她麵前開口,聲音沉穩又好聽:
“不用勉強,我們可以慢慢試。”
朝今歲閉上了眼睛,試著將自己的識海放開。
——她要在這魔頭的神識進入她的識海之時,控製住反抗的衝動。
然而,識海是一個人的內心世界,記憶、意識所在之地。越是強大、警惕心重的修士,越難控製住不去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