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表麵上,這魔頭似乎對她今天的行為很是嗤之以鼻,甚至還正色告誡道:
“本座可不是夙流雲那種需要人保護的小白臉,這種事費力不討好,以後彆做了。”
表情淡然的少女突然間問:
“那你高興麼?”
英俊的魔頭一愣,勉為其難地點頭:“有點。”
她頓了頓:“那就當我,在哄你高興。”
大魔頭:“……”
大魔頭:“……”
他的瞳孔一縮。
向來無法無天的魔尊,竟然愣在了原地,像是一座僵硬的石像。
許久之後,他再回頭,發現那劍修已經飄走了。
——哄他高興是什麼意思?
——她為什麼什麼都不說清楚就走了?
*
因為光明堂上的勝利,太玄無極現在,是真的要把朝今歲當成座上賓了。
哪怕現在他們恨得她牙癢癢,但是至少現在,朝今歲的待遇達到了太玄無極的修士們,前所未有的高度。
朝今歲回到了歇腳的暖閣,就開始打坐。
她進入了那本《昆侖劍決》,再次進去試驗第三重千鈞境。
她有了一種預感,在她進入了元嬰中期後,距離進入昆侖劍決的第四重,就僅僅是一步之遙了,但是她這段時間也試過了好幾次,總覺得差了那麼個契機。
許久之後,她睜開了眼。
心想:難道真的要在遇見大蜘蛛那樣的情況下才能找到“契機”麼?
這天夜色快降臨之時,下起了一場大雨。
朝今歲掀開了窗戶,卻看見了師春秋的身影,他跪在了大雨裡。
師春秋的歲數的確大了,看上去鬢角斑白,十分蒼老。
朝今歲抬頭望了望,卻沒看見朝小塗的身影,倒是看見了許多太玄無極的弟子,都十分痛恨又憤怒地望向她。
師春秋當然不是真的來自取其辱的,求人之餘,這老狐狸,是想讓太玄無極的名聲好聽點,也順便來個道德綁架。
但是給一個小輩下跪,還是眾目睽睽之下,師春秋估計活了這麼久,也不會丟這樣大的臉,臉色可想而知。幾乎是強忍住了嘴角的抽搐,才能維持住麵無表情。
“朝姑娘,小塗和你是同父的姐妹,血濃於水,你且看在這個份上,不要計較小塗對你的誤會。”
朝今歲卻看著師春秋,有些出神。
朝小塗的命真的很好,她從小到大,永遠不缺為她殫精竭慮、願意為她勞心勞力的長輩,就算走到了山窮水儘,至少,朝小塗還有一個願意為她下跪的外公。
她和朝照月卻從不敢行差踏錯一步,很小就學會了審時度勢。
她的確很羨慕朝小塗這一點。
但是她會同情師春秋麼?當然不會。
——師春秋嘴裡的“誤會”,可是差點要了她的命。
——師春秋這一跪,可是要毀了她的好名聲。
她突然開口了:
“師長老,你養育朝小塗一場,她能忍心看著你跪下?”
師春秋萬萬沒有想到她張口就是這麼一句話,麵色一下子變得非常蒼白,明知道朝今歲話裡暗指朝小塗沒心沒肺,也被戳中了痛點。
朝今歲盯著他看了許久,最後幽幽地歎息了一聲,仿佛真的被他給打動了:
“您是長輩,我不與您為難,我不會對朝小塗出手的,雨大了,您先回去吧。”
師春秋看著朝今歲,十分狐疑:她怎麼這麼好心?那今天早上咄咄逼人的,又是誰?
但是朝今歲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總不會反悔吧?
朝今歲保持著微笑,目送師春秋走掉。
她輕聲道:
“靈韻。”
靈韻從後院冒出頭來。
“你不是說也想告朝小塗一回麼?”
“我不為難她,你去為難。”
“隨你想怎麼出氣。”
靈韻:??還有這種好事!
*
這天夜裡,太玄無極的雨越下越大,仿佛天都破了一個窟窿,非常應景,非常符合太玄無極的現狀。
這麼大的雨,朝今歲自然也不好出去夜探太玄無極,點著蠟燭在窗前,仔細盯著太玄無極的地圖。
然而很快,她就聽見了隔壁傳來了一聲破窗之聲。
——是了,她記得,這魔頭說過,他今天會去太玄無極的禁地。
她起身推開了隔壁的門,就看見了灰暗的房間裡一個高大的身影。
他不想吵醒她,動作很輕。
他今日帶著眾魔去了太玄無極的禁地,最後找到了那本《明心訣》,隻是過程有些曲折,最後還耽誤了些時候,以至於出來之時,受了點小傷。
他光著上半身,濕漉漉的衣服丟在了另一邊,慢條斯理地從手心點燃一團黑色的火焰。
火焰膨脹起來,很快就將衣服和濕淋淋的長發蒸發乾淨。
但是大雨衝刷,也顯然洗不掉他身上的血煞之氣,兩隻魔角更加讓這魔頭像是隻極為凶悍的野獸。
他隨手彈了一下爬過來的小眼睛,昨日還想要棄暗投明的小眼睛就很諂媚地前去給他叼了兩件新衣服回來。
正要穿好衣服的時候,門被推開了。
他下意識把沾滿了血的衣服往火堆裡麵一丟。
魔頭轉移話題:“你這麼好心?真不會對朝小塗出手?”
朝今歲:“你消息怎麼這麼靈通?”
魔尊甩鍋:“小眼睛,立功心切。”
小眼睛:……?
她說:“我沒騙師春秋,我不會對她動手——把機會留給彆人不好麼?”
“靈韻被朝小塗丟去喂蜘蛛,這樣的深仇大恨,我為何要攔著她告朝小塗,為何要攔著她報複?”
看著她說話時柔和的樣子。
他感覺到了一種極為不安的情緒在醞釀,他突然間意識到,她是個真的很好的人。
魔頭突然間問:“為什麼?”
她疑惑地看著他。
“你對誰都這麼好麼?對每個人,都這麼維護麼?”
她沒說話。
大雨裡,他的聲音突然間像是隔了一重,似笑非笑道。
仿佛是從一場大夢初醒過來。
清醒而薄涼。
在黑夜裡,像是一隻受傷而自嘲的凶獸:
“你覺得不公平,就幫靈韻。”
“你覺得不對,所以也要幫我?”
“也是為了那個,公平正義?”
她沉默了一會兒。
“我的確對彆人都很好。”
她不能否認,她是真的認為,就算是魔,也可以得到公正的對待。
但是說出來,似乎就變了一重意思。
他的長發還有些濕漉漉的,像是一隻在外麵淋了雨的大狗狗。
但是現在,這隻有點狼狽的大狼狗,扭過頭強忍住情緒,不再看她。但是後槽牙咬得死死的,手指捏得發白。
似乎對於魔族而言,忍耐情緒是件太過於困難的事。
他像是一個快溺水窒息的人一般,猛地起身,連上衣都沒穿,露出身上縱橫交錯的疤痕,就這麼幾乎逃也似的想要離開她柔和的目光所及之處。
把外袍一搭,就往外走去。
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對她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來——趁著還有理智。
走到了一半,他把手裡的一塊吊墜丟給了她。
他說:“彆跟著我。”
但是身後的腳步聲沒有停下。
他嘴角露出了一個自嘲的笑:“怎麼,覺得我可憐,想來安慰我?”
“你真的以為我這麼好心?”
黑夜裡,他的聲音十分危險:
“你再靠近,我就不一定會對你做什麼了。”
她沉默了。
好一會兒,“燕雪衣,我從小到大,隻哄過一個人。”
他的腳步頓住了。
“燕雪衣,你不一樣。”“……”
許久之後,他問:“哪裡不一樣?”
她說:“我總是哄你。”
“我從來沒這樣哄過彆人。”
他沉默不語。
但是站在原地,的確不走了。
她說:“燕雪衣,你就像個小姑娘一樣,你知道麼?”
“你不能每次一生氣就跑,像個離家出走的小姑娘。”
他回過頭來,突然間朝著她大步走了過來:
“小姑娘?”
他猛地摟住了她的腰。
這高大的魔頭直接掐住了她的腰一提,把她抵在了牆上。
英俊的魔頭此時一頭長發帶著潮濕的冷氣,可是氣息卻非常滾燙,繃緊的漂亮肌肉像是蓄勢待發的獵豹,一雙漂亮的丹鳳眼,侵略性極強,吐出的呼吸都像是岩漿一樣滾燙:
“有哪個小姑娘會上刀山下火海,搶回來你要的半塊石頭麼?”
會拚著自己差點被禁地埋了,衝進去搶這破爛石頭麼?
——他不知道她要什麼,也不知道她要這個做什麼,但是他見過補天石,所以在禁地裡看見這塊有點像的石頭後,他明明知道有危險,還衝回去,在即將坍塌的禁地裡,把這隻吊墜給搶了回來。
她驚訝至極地看著那吊墜。
這塊補天石裂開了,隻有一半,被做成了一隻月牙形狀的吊墜。
所以他才搞成這幅狼狽至極的樣子,甚至不知道她要它做什麼,是不是這一塊,就把它給搶回來了。
隻是因為,她想要。
她突然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他脾氣真的壞,還善妒,陰晴不定,是個真真的混世魔王性子。
這魔王沉默了一會兒,回想起了剛剛的話:
她竟然說他像個一生氣就離家出走的小姑娘。
——此魔竟無言以對。
他確實患得患失,害怕一切都是一場夢。
“我不走了,以後不會這樣了。”
她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往後退了一點,丹鳳眼盯著她,鄭重宣布道:
“我會像故事裡的那條毒蛇一樣,死死纏著你。”
“所以你今天晚上,不能趕我走。”
歲:……?
這是為何啊?
他掐住她的腰,威脅道:“以後的晚上,也不許趕我走。”
她想:這兩件事風馬牛不相及——
但她手裡還捏著那半塊滾燙的補天石。
還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他藏的好,像是渾不在意,可是她對血氣很敏感。
——他這點就不像是小姑娘了。
她沉默半晌後,終於對他鬆口了:
“你不能,盯著我睡覺。”
“不能,打擾我做事。”
“還有,你要講道理,不能連我對靈韻好都要介意。”
大魔頭眯起了漂亮的丹鳳眼。
突然間湊了過來,低下頭:
“你不是說過。”
“入了魔,心眼會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