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看,她又像是個欠債不還的了。
實在是這魔頭昨夜實在是讓她太猝不及防。
什麼叫“想讓他當狗”?
什麼叫“也不是不行”?
她確實時常覺得此魔頭愛咬人很像是大狗,也的確慢慢學會了哄他、暫時穩住他的方法,可是他,到底是隻魔,還是個極為凶殘的魔神轉世。
——可此魔突然間,不想當人、也不想當魔,突然間說給她當狗也不是不行。
她從未遇見過這種事!
但是一副逼債嘴臉的大魔頭突然間一改風格,冷不丁地開口道:“你想去萬魔窟練劍麼?”
她一愣。
他說:“跟我來。”
果然,片刻後,她跟了上去。
大魔頭眯著漂亮的丹鳳眼,心情無比愉悅地看著她抿著唇,惡劣至極地勾起了嘴角。
就像是已經把寶藏叼回巢穴裡、確認過她的存在的巨龍。
他了解她,知道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鞏固修為。
試問這世間,還有哪裡會比萬魔窟更好的練劍之地呢?
那裡有無數混沌邪惡的新生魔,他們大多連自我意識都沒有,就是一團混沌的魔氣。那是最佳的試煉場所,天然的磨刀石。
很多年前,那裡對於小魔頭和她而言,是個危險至極的地方,但是時隔多年過去,她修為已經到了元嬰中期,萬魔窟對於她而言,再也不是什麼有去無回的地方。
反而,她如果想要大量積攢經驗,快速鞏固自己的境界,那裡絕對是個最佳的選擇。
——她根本沒法拒絕他。
於是隻好跟著這大魔頭,來到了萬魔窟。
像是在魔界的一方天地間,被劈開了一道巨大的裂縫,這裂縫長度蔓延到天際,橫跨整個魔界;深度更是不可探知,不可見底,像是一個空幽幽的大口,隨時可以將人吞噬。
沒人知道,萬魔窟的最深處藏著什麼,萬魔窟又有多深。
他們現在來到的,就是萬魔窟最外圍的地方,這裡距離深處還很遠。
大魔頭把她帶到了外麵就止步了,並沒有要跟進去的意思。
“不要往深處去,若是發現魔氣濃鬱到承受不了,立馬折返。”
“好。”
“若是遇見意外,可以叫心魔。”
“好。”
他深深地看著她,突然間低下頭來,湊近她。
呼吸滾燙,吐息在她的麵頰,周圍一下子變得很寂靜。
他突然間笑了笑,“早點回來。”
他才過了一天有家的生活,和她一起吃飯的時候,這魔頭都要以為自己是個正常人了。她不在,魔宮就不像是家了,又會變得冷冰冰又了無生趣。
好一會兒,那魔頭化作了一團黑氣,消散在了原地。
她抖了抖劍尖,頭也不回,足尖一點就朝著這萬魔窟下麵飛掠而去。
一直到那個大魔頭的影子消失了,她才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她越朝著裡麵走,越發現周圍隻有濃鬱無聲的黑暗,三不五時就會有尖嘯的魔氣嘶吼著朝她飛來,又被她手中的昆侖劍給蕩開。
周圍一絲的光都沒有,舉目望去,像是永看不見儘頭的黑暗。
這不是她第一次來萬魔窟,卻是她第一次清醒地來到萬魔窟。但是這樣一個暗無天日、連閉眼都不安生的地方,當年的小魔頭,在這裡待了多少年?六年?五年?
她不知道。
——這裡,還隻是萬魔窟最外圍,僅僅是些混沌的魔氣,還沒有強大的魔族。
她歎息了一聲,蕩開了一隻魔,找了個角落盤腿坐了下來。
她在對戰那隻巨大的石獸之時,已經突破了千鈞境。
在回魔界的路上,她已經翻開了《昆侖劍訣》的下一頁,第四重,金鐘境。
她在對戰石獸之時就曾試過,隻能做到在少部分的區域做到防禦。
小金人的演示非常簡單,隻需要將金色小劍組成的銘文遍布全身即可,這樣隻要運轉劍訣,就能夠做到在用劍之時,不需要額外分心防禦。
她盤腿坐在了萬魔窟的角落裡,任由金色的銘文爬上她的麵頰,這讓她的麵頰顯得像是神佛一般,有種神奇的悲憫之感。
在這片混沌的黑暗裡,那金色的光芒顯得醒目無比,於是無數的魔氣朝著她湧來,像是黑暗裡被光吸引的飛蛾們,一團團混沌的魔氣咆哮著朝著她攻擊,下一秒卻被金色的銘文給彈開。
祖師爺不是故步自封的人,在創《昆侖劍訣》之時,博采眾長,顯然這金鐘境,就有參考過佛修的功法。
一開始金色的銘文還很淡,但是在一次次的衝擊當中,逐漸變得凝實。
這比她在識海當中對著金色小人乾練要強多了,萬魔窟,還真的是個修煉的寶地。
可漸漸的,她發現這裡的魔好像是無窮無儘,永遠有源源不斷地朝著這邊飛來的尖嘯著的魔氣。
她不得不再一次加強了防禦,昆侖劍發出了嗡鳴之聲。
等到許久之後,她感覺到了這附近的魔氣慢慢地沒有那麼密集了,她便起身,朝著更加深處走去。
然而,她很快就見到了萬魔爬萬魔窟的場麵。
這場麵並不浩大、恢弘,反而擠擠挨挨,無數黑氣蜂擁而上,瘋狂地朝著上麵爬,渾不在意把下麵的魔族給踩下去,伴隨著魔與魔的廝殺,顯得無比混亂。
這裡,還隻是萬魔窟的外層。
出現的魔還是最最低級,幾乎沒有神誌、隻知道殺戮和吞噬的混沌魔氣。但是生存的殘酷規則,已經體現得淋漓儘致。
她在這裡停下。
當年的時候,小魔頭修為又不高,是不是也是這樣咬牙爬上去,踩著彆的魔,也被彆的魔踩著,在不停地廝殺裡硬著頭皮往上爬,還要帶上她這個拖後腿的。
他救她,就是為了報恩麼?
可他無法無天,又不是什麼仁義之人,反而是個惡貫滿盈的魔頭。
昨天被他吻過的地方,突然間變得無比滾燙。
仿佛那無比炙熱的吻,至今還殘留其上。
她找了個地方盤腿坐下,運行起了金鐘境,金色的銘文再次爬上了她的的麵頰。
她卻聽見了劍靈的聲音:“你的心不定,如何不動如金鐘?”
她定了定神,試圖冷靜下來,金色的銘文朝著身上蔓延。
劍靈卻慢悠悠道:“這世間,唯有局外人最冷靜,若你是局中人,還想要淡定如從前,那就是癡心妄想。”
它難得沒有嘲諷她,但是這話聽起來卻很是意有所指。
她不搭理劍靈,黑發在金色的微光之下無風自動,慢慢地讓金色的銘文爬上麵頰。
劍靈閒閒道:“這金鐘境對你而言應該是最簡單的,但是你的信念不夠。”
信念?
劍靈:“保護自己的信念,不過你這樣的蠢修士,恐怕很難對保護自己有過於強烈的信念,不如想想保護彆人。”
她一頓。
她試著去想,如果她是當初的小魔頭呢?要有多強的保護她的信念,才能夠咬牙背著她爬出萬丈魔淵?
她將丹田當中的靈氣全部調集起來,漸漸的,金色銘文亮起,猛地暴漲,幾乎覆蓋了她的半身。
無數咆哮的魔氣朝著她湧起來,一波波地衝擊著金色的小劍銘文。
這就像是一次次的衝洗,一波的魔氣衝擊,邊能夠讓金色的銘文更加亮一些,金鐘境也愈發強悍。
她從未想過信念這件事,但是一旦意識到這一點,進步就如有神助。
她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入定狀態。
她意識到了萬魔窟不是個合適的地方,但是權衡了一下機會難得,而這金鐘境,隻要有一絲靈氣,就能維持運轉。
她這輩子再也沒有被逼到極限的機會,她也想試一試,自己的極限是多少、這金鐘境到底能夠抵擋多少的混沌魔氣?
*
那魔頭見她去了許久也不曾歸來,於是去了萬魔窟尋她。
他本來還是閒庭信步,想看看那劍修在做些什麼,卻見到了那裡頭有異動。那些尖嘯的混沌魔氣朝著一個方向瘋狂撲過去,仿佛那裡有什麼東西似的,還有源源不斷的魔氣衝過來。
他果然見到了她的身影,少女盤腿坐在了一塊石頭上,黑色的短發無風自動,金色的銘文還在散發著芒,但是已經漸漸地開始暗淡。
竟是已經陷入了入定的狀態!
他以為這劍修有分寸,誰知道這劍修平日裡練劍瘋,沒想到能瘋成這樣,她這是想要嘗試自己的極限——可這是在萬魔窟裡麵,她也敢直接入定!
他的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尤其是她身上的金光在逐漸暗淡,如果她沒有及時從入定中醒過來,她就是這葬身萬魔窟的無數養料之一!
他身上一瞬間魔氣暴漲,猛地逼退了源源不斷朝著她衝過來的魔氣。
他大步朝著她走了過去,直接把她抱起,麵色陰沉地大步朝著魔宮走去。
許久之後,她才從那種入定的狀態漸漸的蘇醒,一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在萬魔窟,而是魔宮。
“燕燕?”
他沉默地坐在一邊,高大的青年像個黑色的幽靈,冷冷地看著她,一聲不吭。
她坐了起來:“燕燕。”
他麵色陰沉得很滴出水來,他從未生過這樣大的氣,周身的魔氣暴漲,一雙丹鳳眼裡全是暴躁的怒意。
“你瘋了,在萬魔窟裡入定?”
“你想要找死,本座隨時可以成全你。”
她說:“我不想找死。”
他的氣壓低得嚇人,一雙丹鳳眼壓迫感極強地盯著她,譏誚地緩慢開口道:
“那告訴本座,你還有什麼能夠保命的手段?”
仿佛要看她還能說出什麼借口來辯駁。
她安靜了一會兒,輕聲說:
“你。”
她又不是佛祖金身,如何能四大皆空,無欲無求?
她又不是泥胎神塑,如何能裝作看不見、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