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D
她站住了腳。
時間流走得飛快。
他說:“有。”
他開始做了一些違心的事,開始學著說違心的話。
他舍不得她一個人伶仃地在世上。
他不滿地說:“你又糊弄我。”
魔神的渡劫沒有那麼一番風順,青年在收攏其他地方勢力的時候,遭遇了很多次的劫難,遇見了無數次的低穀。
他的一生落魄過、風光過,體驗過生之艱辛,也曾立下為生民立命的宏圖大願。他迷失過,也曾忘記的初心,奮鬥了半生,終於到達了權力的巔峰。
*
按理說他半生拚搏才有今日,應該死死抓著權力不放。可是現在,他突然間非常懷念他們在風雪裡依偎取暖的夜晚。
*
青年來到了窗前,突然間覺得恍若隔世。
他有時候會問她,她為什麼會這樣陪伴著他、愛著他呢?
她幽幽道:“不,你才是閻王爺。”
她就忍不住笑。
九五之尊龍顏大怒:“老子怎麼還是狗?”
他就想:難道他要開始做一個求仙問道的昏君了麼?
在大殿上批閱著奏章的黑衣帝王想著要吩咐下去給她做兩件狐裘的披風,他總覺得她的手涼得很,捂都捂不熱乎。
在許多許多年前,有一個小魔頭也是這樣,偷偷地喜歡著她,追逐著她。他嘴壞、脾氣差,愛她卻又不知道如何表達。
……
當夜裡他摟著她,抱怨她最近都不親他的時候,她笑了。
——而他,全部的運氣都用在了遇見她身上。
在他不斷前進的路上,他無數次遺忘了初心,卻總是可以在她的身上找到——
他也不再在她麵前抱怨對手是個二百五了,他經常累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也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
他想,他要是死了,她應該個彆人去陪伴著她,不然漫漫人生,獨自前行,有些太孤獨了。
但是看情況,她活到八百八十都不是問題。
他攀上風霜的眉眼重新變得年輕了,頭頂是熟悉的魔角。
她問他是什麼?
他很焦慮地說:“老子最多活到八十。”
可是他一開始,僅僅是想要活下去,與她看山看水,白頭到老。
恰逢一年元夜時。
“因為人一生的運氣是有限的。”
但是他最近開始心情不愉了,起因是發現自己俊美的容顏上,竟然長了一點皺紋。
他時常抱怨——
……
要帶她看遍江南的山水、漠北的曠野。
於是疲憊也不覺得累,艱苦也隻覺得甜。
他好像變得更加圓滑了、收攏人心的本領也日漸增長,也有了耐心應酬人情世故,可是本質上還是那個一個人嫌棄全世界(除了她)的孤寡魔神——
如今四海平定,他已有看好的接班人,一定是個仁德之君。他與朝臣周旋,與藩王鬥法,已經記不得自己已經多久沒有陪她一起出去了,坐在這個位置上,時常與她連吃頓完整的飯的功夫都沒有。
他們成親的第六年,小將軍滅了周圍的兩個割據勢力,直接占據了北邊的半壁江山。一下子就成為了無數人心中的霸主。
這一年,他們又去寺廟裡上香,每年初一十五,他們都愛手拉手去寺廟裡看桃花,因為青年說自己這幾年運氣很差,要多去廟裡轉轉,於是天道也就像模像樣地與他一起去。
她容顏永駐,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初見時的模樣。
他問:“哪裡變了?”
走出半生,歸來仍是歲歲的小狗。
那個時候,正在流放路上。
他變得更加成熟了,當年在高頭大馬上意氣風發的小將軍,已經變成了如今的黑衣帝王。他開始變得很忙碌,幾乎每日都腳不沾地。
青年負手看著她,笑了:
“歲歲平安。”
九五之尊立馬:老子就是小狗!
她作勢要推開他。
“你們劍修,是不是都是沒有心的?”
可是唯一不變的是,他還是很愛賴在她的身邊。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初年少時小將軍留下了病根,他開始經常性地頭痛,隻有在她的身邊才能睡著。
但是幸好,她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
卻也到底不曾打破砂鍋問到底。
而她走得太快、太盲目,從未停下來去看他一眼。
被魔神懷疑是閻王爺的天道:“……”
“卿卿吾愛。”
本來有宮宴要參加的帝王,突然間說要約她出去。
外麵的雪花開始飄飄。
她笑眯眯地建議他,可以活得更久一點。
她快步朝他走去。
一眨眼,十幾年就過去了。
他們一起出了寺廟,在街上像是所有的愛侶那樣閒逛。
他朝她張開了手臂。
然而這亂世裡割據一方的雄主,在家裡最喜歡和她抱怨笨蛋屬下、腦子不好使的對手。
“是啊,來求平安的。”
成親後的第十一年,青年打敗了江東的勢力,徹底一統了南北。
花市燈如晝,她順著燈籠往前走,一轉身,就看見了那燈火闌珊處,青年負手含笑看著她。
“我數三下,我們一起轉身,誰也彆回頭。”
是了,這時候,他已經三十多歲了。
隻是這一麵,他開始隻在她麵前展現。
青年湊過來,笑了:
她沉思:“從小狗,變成了藏獒。”
可是往往他這樣和她說了,第二天又翻臉了:
穿過百年的時光、那些不能言明的暗戀。
他的前半生波瀾壯闊,後半生卻隻想與她手拉著手漫步江南,曉看天色暮看雲。
“那個小白臉有什麼好的,跟老子回魔界,怎麼樣?”
再次撲入他的懷中。
丞相:??
“老子又不想你找彆人。”
神像前,她發現他沒有許願,便問他為什麼。
她有時候站在外麵看著他,都感覺到他變得很陌生。
她笑:“那你還要親我麼?”
他不再和從前一樣年輕了,威嚴日盛,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了帝王的氣度;他在權力場裡打轉,在陰謀詭計、無聲的刀光劍影裡戰鬥,早就不再是當初流放路上落魄的小將軍。
他們依偎在一起,衣衫襤褸的他用身體幫她擋風,頭碰頭地說著以後要如何遊曆山水、看遍山川。當時他隻想要活下去,帶著她走出泥沼,光明正大地娶她。
然而黑衣的帝王一抬起頭,就看見了窗前白雪皚皚一片,北風呼嘯刮過。
於是丞相就經常可以聽見陛下在銅鏡前歎氣:“以色侍人,色衰而愛弛啊。”
他突然間釋然了。
他突然間想起來了年少時的許諾——
責怪歲月變遷,把他變老了許多。
於是有一日,她好奇問他:“燕燕,我在你這裡也有外號麼?”
他想,是時候放下了。
如今天下大定,四海一統。
她想,他怎麼突然間有空了?
當青年這樣說的時候,她就看著他笑,也不說話。
於是也就不知道,他偷偷愛了她很多很多年。
她說:“我以為你變了。”
仿佛隔著歲月的長河,遙遙相望。
他有時候又忍不住說起等他死後的事。
他不知道——
她經常聽見外麵日漸穩重的大將軍,在家把小皇帝叫做二百五,把對手叫做抽風的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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