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 2)

第34章

秋雨桐輕輕掀開內間的簾子,往裡望去。

陸霄躺在靠牆的矮塌上,雙目緊閉,臉色極其蒼白,胸口散亂的雪白衣襟之上,還沾著一點發暗的血跡。

秋雨桐心中微微一疼,勉強忍著雙腿的虛軟,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在榻邊坐了下來。

“師尊……”

他那小徒弟眉頭緊鎖,神色顯得十分痛楚,似乎在昏睡之中,也難受到了極點。

秋雨桐有點怕吵醒陸霄,但又實在心疼,猶豫了片刻,才輕輕摸了摸小徒弟的頭發,帶著一點安撫的意味。

隻是這麼一個輕柔到了極點的碰觸,陸霄卻陡然顫了一下,而後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神色十分茫然,似乎還沒完全清醒:“師尊?”

秋雨桐看著小徒弟的眼睛,心中簡直又酸又軟,那雙漆黑的眼珠霧蒙蒙的,幾乎是惶惑地望著自己,看起來無助到了極點。

他一陣難以言說的心疼,甚至後悔用了陸霄的心頭血,可是又沒有辦法,隻能柔聲安慰道:“師尊在這兒。”陸霄怔然望著他,忽然啞聲道:“……對不起。”

“什麼對不起?”秋雨桐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霄兒,你說什麼胡話呢?”

他簡直懷疑陸霄是不是發燒了,忍不住摸了摸這小徒弟的額頭。

呃,好像也沒有發燒啊?

冰涼的手指搭上溫熱的額頭,陸霄猛地顫了一下,眼神終於漸漸清明起來:“師尊。”

“嗯,我在這兒呢。”秋雨桐隨口應了一聲,又疑惑道,“沒發燒啊。你是不是睡昏頭了?”

陸霄有些心虛地彆過頭,似乎不太敢看秋雨桐一般:“沒什麼。”

秋雨桐認認真真地看了陸霄片刻,也沒看出什麼異常。他估摸著,這小徒弟多半失血過多了,腦子還犯糊塗呢。

想到這兒,秋雨桐忍不住歎了一聲:“霄兒,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沒有。”陸霄低著頭,悶悶道。

“嗯,走吧,回去休息了。”

……

這天夜裡,忽然下起了傾盆暴雨,雪亮的閃電一道接著一道,隆隆的沉悶雷聲一陣陣滾過天際,仿佛戰車從心頭碾過。

秋雨桐閉著眼睛在床上打坐,仔細感受著體內那絲絲縷縷的微弱靈力,如同小溪的涓涓水流一般,一遍遍衝刷著這具身體細弱的經脈。

“叩叩!”臥房的門,輕響了兩聲。

秋雨桐睜開眼睛,向門口望去。

陸霄站在臥房門口,修長的手指緊緊拽著一個枕頭,眼神更是遊移不定:“師尊,我……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多大的人了?”秋雨桐著實有些無語,又有些好笑,這小子如今明明不喜歡和人親近,可是遇上了雷雨天,還是和八九歲的時候一模一樣。

其實陸霄十幾歲的時候,雷

雨天來鑽他被窩,他已經不大樂意了,還訓斥過兩句。到了如今,陸霄更是比他高了大半個頭,但看著小徒弟蒼白的臉色,想著那些滾燙的心頭血,秋雨桐又實在拒絕不了。可是……這也太大隻了,擠得下嗎?

秋雨桐許久不答,陸霄又輕輕叫了一聲:“師尊。”

那聲音很低,啞啞的。

“你啊。”秋雨桐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拍了拍身邊的床榻,“過來吧。”

陸霄漆黑的鳳眸微微一亮,趕緊大步走了過來,把枕頭放在了床上:“這麼晚了,我給師尊鋪床吧。”

秋雨桐捂著嘴,打了個小小的嗬欠:“行,也該睡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睡裡麵?嗯,櫃子裡有被子,自己拿。”

這小子如今這麼大一隻,顯然不能和小時候一樣,跟自己睡一個被窩,還好櫃子裡有多餘的被子。

“嗯。”陸霄抿了抿唇,從櫃子裡拿出被子,仔仔細細地鋪起床來。

秋雨桐坐在一旁,看著他整理被褥,眼皮直往下耷拉。

“師尊,好了。”

“唔。”秋雨桐話都懶得多說,隨手把外袍扔在床尾,“哧溜”一下鑽進了被窩,又在被窩裡蹭了蹭,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蜷縮起來,才滿意地歎了一聲,喃喃道,“真舒服。”

陸霄垂頭望著他,漆黑的鳳眸暗沉沉的。

秋雨桐不知道這小徒弟又在發什麼愣,便道:“霄兒,把燈滅了,趕緊睡吧。”

“嗯。”陸霄回過神來,輕輕吹熄了油燈,窸窸窣窣地躺在了秋雨桐身邊。

這天晚上,暴雨“劈劈啪啪”地敲打著窗戶,雪亮的閃電縱橫交錯,炸雷一個接著一個,秋雨桐睡得不□□穩,還做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夢。

夢裡麵,似乎有人在他耳邊,啞聲傾訴著什麼。

“我會待你很好很好的……我連命都可以給你。我,我真的沒有法子……我隻要一想到,百年以後,你會有道侶,他還會對你……我就恨不得殺了那個人,我就恨不得自己立刻死了。”

那聲音很輕,很低,很縹緲,又遠又近……秋雨桐睡得稀裡糊塗,也不明白什麼意思,隻覺得很吵。

“唔……”他胡亂翻了個身,想把這煩人的聲音趕走。

那個聲音果然頓住了。

又過了許久,有什麼冰涼柔軟的東西,在他嘴唇上極輕地碰了一下。那微微顫抖的觸碰,仿佛眷戀到了極點,渴望到了極點

,又痛苦到了極點。

“對不起……”

……

接下來的三天,秋雨桐每天都按時到徐秋石院子裡,接受“五行洗髓湯”的洗禮。

之前七天七夜的龍血藥浴,驅除了他體內的蠱蟲,而這三天的“五行洗髓湯”,會為他洗滌沉屙,固本培元。

當然,對陸霄那邊,徐秋石隻說這最後三天的藥浴,是易經洗髓之後的大補藥湯。

最後一天的藥浴之後,秋雨桐閉

眼坐在矮塌上,感受著無比純淨的靈力,緩緩衝刷著徹底清透的靈脈,仿佛潮水一般生機勃勃,無窮無儘。

那種遙遠而熟悉的感覺,幾乎是上輩子的事了。

這具身體終於洗儘沉屙,接下來隻需要慢慢修行了。

秋雨桐緩緩睜開眼睛,由衷道:“大莊主的再造之恩,我實在是無以為報。如果大莊主有什麼用得著我的地方,請儘管說。”

徐秋石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圖你什麼,隻不過看在你爹份兒上,才幫你這個忙。”

秋雨桐沉默了片刻,勉強道:“我爹如果知道我知恩不報,也會不高興的。”

徐秋石不耐煩道:“行了行了,你這個承諾,先留著吧。今後我想到了什麼,再跟你說,到時候你彆推三阻四就是了。”

秋雨桐鄭重地點了點頭:“聽憑驅使。”

……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到了月底。

這一天,正是三月二十八,徐秋石迎親的日子。

一大清早,整個藥王莊就繁忙起來,到處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管事、丫鬟、藥童、小廝、婆子們進進出出,忙忙碌碌地布置著前院的宴席。

藥王莊前院,足足擺了數百桌宴席,隻是為時尚早,還沒有上菜,但桌上已經放了許多精美的糕點,供客人們享用。

徐秋石站在前院門口,正等待著轎隊起轎,馬上就要去碧峰崖迎親。

這位古怪的大莊主,今天也換上了一身大紅色的新郎裝,長年拉著的瘦臉之上,居然出現了幾分笑容。

秋雨桐走到徐秋石身前,笑著拱了拱手:“恭喜大莊主了。”

徐秋石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所措地撓了撓頭,瘦臉上浮現出一絲紅暈:“嘿嘿,謝了。”

說話間,喜樂奏起,轎隊也準備完畢。

胖胖的喜婆高聲催促道:“大莊主,吉時已到,該起轎迎親啦!碧峰崖在二十裡地外,去晚了,段姑娘等得心急不說,晌午可就趕不回來啦!”

“哎哎,趕緊起轎,起轎!”徐秋石翻身跨上一匹棗紅駿馬,急急忙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