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 / 2)

第39章

羅無垢瞪大了眼睛,眼中流露出幾乎不敢置信的絕望神色,仿佛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竟然會死在一個凡人手裡。

陸霄垂眸望著他,目光冷得如同冰塊一般,手上長劍極其緩慢地一攪。

“咯咯咯咯……”隨著長劍的攪動,羅無垢的喉嚨之中,發出一陣極其可怖的垂死聲音,嘴角溢出一大堆帶血的淡紅色泡沫。

他死死瞪著陸霄,瞳孔漸漸散了。

“呼……”陸霄輕輕籲了口氣,而後身子微微一晃,再也撐不住了,軟遝遝地倒了下去。

他仰躺在冰冷的青石磚地板上,重重地喘著粗氣,不過片刻,身下便浸出了大片濃稠的鮮血,臉色更是慘白得幾乎不似活人。過了一會兒,他又十分費力地側過頭,漆黑的眼珠微微轉動著,仿佛尋找著什麼。

秋雨桐緊緊盯著陸霄,他的小徒弟那麼狼狽無助,他隻覺得自己那顆心臟,仿佛被架在烈焰上狠狠炙烤著……他拚了命地想掙脫身上那些麻繩,可是渾身軟綿綿的,就連一根手指頭,也動彈不得。

“師……”陸霄緩緩轉動著眼珠,茫然又固執的模樣。

不知過了多久,兩個人的目光,終於對上了。

陸霄暗淡的眼睛微微亮了亮,仿佛又有了一點生氣,秋雨桐心如刀絞,竭力蠕動著嘴唇,顫聲道:“霄兒……”

“我,我沒事……”陸霄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說不下去。

他低低喘了口氣,又努力對秋雨桐笑了笑,而後極其費力地翻過身子,一手拖著長劍,一手摳住地上的青石磚縫隙,緩緩向前爬動著。

他修長的手指緊緊摳著青石磚的縫隙,五枚指甲幾乎摳出了血,終於勉強爬到一名弟子身邊。那名弟子驚恐地望著他,嘴唇輕輕蠕動著,似乎在求饒,而陸霄完全無視了對方苦苦哀求的眼神,毫不猶豫地將長劍送入了對方的小腹,直至沒柄。

然後,他又繼續爬向下一個……

不到半個時辰,小小土地廟的地麵之上,全是狼藉的斑駁血跡,有些是死者的血,有些是陸霄身下拖出的血痕,猙獰的血跡在青磚上淩亂地縱橫交錯著,幾乎分不清楚到底是誰的鮮血……

陸霄喘了兩口氣,又艱難地抬起頭,似乎在看著廟外。秋雨桐心中一凜,也順著他的目光,抬眸向廟外望去。

那是最後一名弟子。

那名弟子仰躺在土地廟門外約莫兩丈處,他距離火堆最遠,吸入的毒煙應該也最少,此時正驚惶地望著陸霄,顯然知道下一個就是他了。

陸霄稍微歇息了片刻,又緩緩爬到門檻前,試圖翻出去。小廟的門檻隻有半尺高,陸霄個子甚高,腿也很長,平時隨隨便便就能跨過去,可是此時此刻,他努力嘗試了好幾次,竟然爬不過去,隻能趴伏在地上無力地喘著粗氣,看起來狼狽到了極點,又可憐到了極點。

秋雨桐望著他那副樣子,心口絞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他的小徒弟茫

然地趴在那裡,連拖曳在地上的衣衫下擺,都被鮮血浸得透濕,他看起來那麼狼狽,那麼無助,那麼絕望,跟十幾年前那個趴在雪地裡的孩子,幾乎一模一樣……可是此時此刻,自己竟然沒有半點能力,稍微幫一幫他……

門外那名弟子死死盯著陸霄,目光又是驚恐,又是懼怕。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忽然之間,那名弟子的小手指輕輕動了一下。他微微一愣,隨即眼神中露出狂喜之色!藥效要過了!

陸霄似乎也明白了什麼,他死死盯著那名弟子,眼白中布滿了猙獰的血絲,修長的手指狠狠摳著門檻,兩枚指甲已經翻了起來,露出了猙獰的血肉,可他仿佛根本感覺不到……

隻差一點點,隻差一點點……他必須……他要保護……

年輕弟子竭力挪動著手指,摸索著從腰間扯下了一個小小的卷軸。

傳訊卷軸。

陸霄、秋雨桐、徐冬青三雙眼睛,都望向了那枚小小的傳訊卷軸,隻覺得呼吸都幾乎滯住了。隻要那個人將傳訊卷軸往空中一拋,陳無傷和屠無畏馬上就能得到消息,所有的一切,全都完了!

那名弟子顫抖著抬起手,就要往空中一拋——

“啊——”幾乎是同一瞬間,陸霄猶如一頭受了重傷的狂暴猛獸,發瘋一般怒吼一聲!!

他幾乎用儘了全身力氣,拚命將手中長劍往前一擲!!

卷軸頹然落地。

那柄雪亮的長劍,狠狠貫穿了年輕弟子的胸膛,將他死死釘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陸霄一聲不吭,暈了過去。

月亮又從雲後露出了半張臉,薄紗一般的光芒依舊冷冷清清,漫山遍野的枝葉在夜風中“沙沙”作響,似乎一切並沒有什麼不同。可是這小小的土地廟內外,九具北海劍派修士的屍體橫七豎八,死狀淒慘無比,或開膛破腹,或身首分離……濃重的血腥味,幾乎熏人欲嘔。

“霄兒,霄兒……”秋雨桐拚了命地試圖提起一點力氣,哪怕一隻手也好,哪怕一根手指也好,隻要能動一動,隻要能動一動……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左手指尖,終於輕輕動了動。

他幾乎費了吃奶的勁兒,好不容易掙脫了身上的麻繩,而後強撐著發軟的雙腿,極其勉強地站了起來,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了陸霄身上:“霄兒!醒醒!你醒醒啊……我求你了……為師求你了……我不準你死,你這個孽徒

,你還沒有報答為師的養育之恩,你怎麼可以死,你怎麼可以死……”

陸霄漆黑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神迷茫到了極點:“……師尊?”

秋雨桐一陣狂喜:“霄兒!”

陸霄極其勉強地對他笑了笑,眼皮止不住地往下垂:“師尊,我,我好困……我好想睡……我,我可能不行了……”

秋雨桐厲聲道:“不許胡說!我不準你死!你聽清楚了,為師命令你,不許死!”

“我不想死,我還想……”陸霄似乎意識都有些渙散了,低啞的聲音也斷斷續續的,“我,我以前太天真了……我還以為,這輩子可以一直護著你……我太天真了,太自私了……我,我竟然做了那種事情……對不起,對不起……”

他迷迷糊糊地道著歉,忽然劇烈地嗆咳起來,咳出的全是溫熱的鮮血,點點滴滴地落在秋雨桐白色的衣襟之上,那麼殷紅,又那麼刺目。

秋雨桐輕輕抖了一下,忽然一把緊緊摟住了這個小徒弟,聲音顫得幾乎不成樣子:“說,說什麼胡話呢……你會好好的,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

陸霄似乎根本聽不到秋雨桐在說些什麼,他劇烈地咳了一陣之後,又喘息了兩口,繼續喃喃道:“待會兒,你……你把我的心剜了去,我懷裡有本藥經,是我在煉藥房裡拿的……裡麵,裡麵有洗髓湯的方子……你拿著我的令牌回京城,讓太醫照著方子弄……你就可以繼續修道了……等,等你恢複了修為,就再也不會像今天這樣,隨隨便便被人欺負了……你,你是天底下最強的劍修,怎麼能這樣被人隨意欺辱……”

“你瞎說些什麼呢?!彆說話了,彆說話了……”

陸霄的聲音越來越輕,漸漸地幾乎聽不到了:“師尊,你……你彆忘了我。最好,最好能記得久一點……隻是……久一點點,可以嗎……”

“霄兒,霄兒!”秋雨桐完全慌了神,腦子裡一片空白,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手用力托起陸霄上半身,一手緊緊按住那鮮血淋漓的背心,拚命把體內那一點點靈力送了過去。

可是,那點靈力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根本沒有半點反應。

徐冬青被捆在柱子上,整個人也一副軟綿綿的樣子,他努力蠕動著嘴唇,啞聲道:“把我放開,讓我試試。我,我稍微會一點醫術,是跟哥哥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