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無乾(1 / 2)

謝侯和謝麒的居所雖然不遠, 卻也有一段距離。受身量所限, 謝笙走得比成人更慢幾分。

今兒涼氣重,謝笙走了一段路後,便覺得自己慢慢的清醒了幾分。

其實謝笙心裡恨不得能什麼都彆想,把高祺反駁得媽都不認識, 什麼二姐兒大哥哥, 都比不上自己的親娘和親姐姐。

可他不能這麼做。

他不能說, 我哥是好,但我出門交際之後, 未必比不上他。

也不能說, 我姐姐自比二姐兒好千萬倍,你再自恃身份,還不是捧的個庶女。

楊氏是嫡妻又如何,我娘可也不差,若非當年因守孝耽誤了花期, 我娘才不會嫁到謝家做繼室!

謝笙六歲了, 已經學完了蒙學,甚至連《論語》都學了, 他不能隨意將這樣的話說出口。他必須有所顧忌。

他心裡再悲憤, 也隻能說高祺的不是。因為謝麒和二姐兒都是他的兄姐, 尤其是謝麒還在當場的時候。

謝笙心裡像是分為了兩個人,一個怒火衝天, 不管不顧, 一個飛速想著要怎麼樣讓高祺為自己說出的話付出代價。以為找到老夫人做主, 就是手裡拿了一張王牌?

謝笙去謝麒處時,隻帶了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廝捧墨,此時隻敢跟在謝笙身後,垂著腦袋,一言不發。

謝笙揉了揉眼睛,便立刻紅了眼眶,低聲對他道:“過會兒我爹不管問什麼,你都如實回答,尤其是那高祺說的話,必要分毫不差!”

“少爺放心,”捧墨是從謝侯收養的孩子裡特意挑出來的,小小年紀就很懂事了,“我都記下了。”

謝笙沒再說話,加快腳步,也沒要人通報,便進了謝侯的屋子。

謝侯麵前正站著林管家和小六子。

謝侯坐在那裡,臉色有些不好,眉頭緊鎖。此時瞧見謝笙直愣愣的衝了進來,倒也沒怪他。

謝侯看了林管家二人一眼,臉上扯出笑意:“不是去你大哥那裡讀書了?怎麼這會兒就出來了。”

謝笙低著頭不說話,直到謝侯問他怎麼了,他才仰起臉,眼中淚水就滴落下來。

謝笙趕忙用手去擦,卻越擦越多:“爹,咱們不去蜀州了好不好,讓娘和姐姐也回來。換二姐姐去!姐姐是爹娘的嫡女,才不是什麼鄉下來的女人!”

“小滿彆哭,”謝笙自打生下來,就極堅強,謝侯從沒見他哭過,這一次哭的都打起嗝來,可叫謝侯心疼壞了。

謝笙剛才說的那些話,謝侯是聽清了的。正是因為聽清了,他心裡的火氣才有些壓不住。

“捧墨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謝侯看向後頭的捧墨。

“回侯爺的話,”捧墨一字一句的將方才三人的言語和動作細細說來,連謝笙大概是什麼時候出來的,謝麒往哪個方向,偏了幾步,都說得一清二楚,沒有半點虛言。

“好,好一個高家,好一個高祺!”

謝侯直接抱著謝笙站了起來,看向林管家:“傳我的命令,關上府門,在我沒有下令之前,誰也不許放了高祺出去。在我謝家的宅邸,辱罵我謝家的人,高家!”

高家二字,是謝侯從牙縫裡逼出來的,可見他心裡是恨極了。

林管家見這情形,有些擔心,便拿了自己的腰牌,叫小六子去傳話。並又加了一句,若是誰不停命令私自行動,一家子連帶著親親戚戚,一並發賣到那最下作的地方去,不尊主令,視為背主處理。

捧墨是從高祺進門說起的。打從高祺進門開始,他先是給謝麒甩臉子,緊接著先後罵了謝侯、謝笙和李氏母女,言語間又捧了謝麒和二姐兒。

因為捧墨說的非常詳細,讓謝侯幾乎能完全還原當時的情形,他也才能看到一些謝笙看不到的東西。

高祺辱罵了所有在蜀州的謝家人,謝麒卻隻是說一句這是定邊侯府,直到後來謝笙出口,謝麒才和高祺真正對立。

謝侯知道,謝麒常年呆在京中,便有書信往來,和他們關係疏遠,也能想到。因有老夫人在,謝麒和高家走得近,雖和高祺紛爭不少,到底從小一起長大,情分不同。可是再情分不同,人總要能分得清親疏遠近,李氏難道就不是他母親,大姐兒難道就不是他妹妹?若小滿不在他身邊,他可還能這樣維護?

何況小楊氏故去十幾年,謝侯心裡再傷心,也被時間撫平了。珍惜眼前人,已經故去的人,怎麼比得上現在在自己身邊相濡以沫的李氏?何況李氏自打進門之後,沒有一處不是做得妥帖周到。

大姐兒二姐兒同為謝侯之女,大姐兒卻是一直在謝侯身邊長大,又是唯一的嫡女,謝侯自然看重她勝過二姐兒許多。自回府之後的樁樁件件,謝侯不說,卻並不是不知。

謝侯心裡難免猜忌,謝麒是不是在怨他。可當初是他願隨老夫人留在京城的,難道還能怪他?李氏當初那樣狼狽的出京,後頭小滿開蒙時為何不選世家,而是要在民間找大儒,還不是因著他!

時至今日,謝侯不得不承認,李氏為小滿殫精竭慮,處處對謝麒退避三舍,是有遠見的。

那句養不熟的白眼狼,是高祺想要威脅警醒謝麒,卻也是高祺心裡對謝侯的真實想法,或者是高家都這麼看謝侯。而高祺甚至覺得謝侯是欠著高家的。

謝侯隨軍多年,本就是個軍痞子。若非念著謝笙還在麵前,他怕是要直接罵娘的。

謝侯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可見他動了多大的怒。

“侯爺,”在看到謝侯要去拿掛在一旁的馬鞭的時候,林管家出口阻止了。

“侯爺若是將高祺抽一頓,也隻會給高家以把柄,反而還要向高家賠禮,侯爺可還要帶?”

林管家的話讓謝侯楞了一下,不過謝侯還是取下了馬鞭:“他是高家子,我自然不會讓他身上受一星半點的傷,反而還要他跪著向我府中道歉!”

“便能在此刻逼迫了高祺,可侯爺走後呢?小滿少爺留在府中,老太太心向高家,世子不知當年的事情,對高家多有親近,二姐兒……”林管家沒有繼續說下去,“等侯爺離了府中,雖有我等護在小滿少爺身邊,可總有我等去不了的地方,若那時高祺仗勢欺侮小滿少爺,又當如何?”

林管家的話雖然不算中聽,卻字字句句切中要害。此時謝侯在家,可以隨心所欲,可謝侯走後,府中就是老太太最大了。

“侯爺,世子已經十二了,您難道還要叫他認高家為親,不知仇怨?”林管家向謝侯一拜到底,“侯爺,世子該知道了,再拖下去,若世子真信了高家,與您離心,便縱使您做得再多,世子也回不了頭的。”

林管家又繼續道:“何況人有心在,若世子被高家籠絡過去,日後便是知道了真相,心裡還是向著高家又當如何?”

謝侯閉了閉眼睛,他和高家絕無和談可能。當初小楊氏死了,高家還想把高家女嫁過來,若非新皇擔心他和高家太過親密,而特意取中了因守孝耽擱了花期的李氏,隻怕老夫人已經應了下來。殺了原配妻子,再娶一個他們家中所出的女兒,高家可真是好算計!

謝侯提著馬鞭,抱著謝笙,領著林管家和他院裡伺候的人,去向老夫人所居的屋子。

“老太太,我不過是一時失言,說了些不好的話,也不是成心。可謝麒他卻偏幫那個李氏之子,卻不幫我,這是什麼道理,”高祺在老太太麵前徹底換了一副模樣,“我說叫他彆對那李氏之子太好,免得日後,那孩子起了歹意,害了謝麒怎麼辦,他竟然,他、唉!”

“要我說,當初皇上就不該亂點鴛鴦譜,若沒這事兒,我與謝麒也沒有今日的矛盾。

二姐兒難得在老太太這裡碰上高祺,不由分說,先捧了茶來:“高二哥哥快些起來,你對大哥哥好,他必是記在心裡的。”

老夫人還沒說話,謝麒一掀簾子走了進來:“高祺,你竟然還在我祖母麵前胡言亂語,顛倒是非,你那是在幫我說話?你辱罵我母親和小滿、大姐兒,你倒還有理了?”

謝麒沒敢把高祺罵謝侯是白眼狼的話說出來。不過他也聽到了高祺所說的話,高四娘是好,可李氏這些年所做所為,更是無可指摘。

在宮裡呆的久了,謝麒心裡也看明白了許多,若當初真是高四娘做了他的繼母,如今小滿是她的兒子,老太太可還會像現在一樣疼愛自己?高家可還會像現在一樣籠絡自己?隻怕頭一個巴不得自己死的就是高四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