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
謝笙這一句話所透露出來的東西可半點不少。
謝侯難免問了一句:“許久未見高太尉, 他可安好?”
謝笙隻道:“老虎久不出山,依舊是老虎。”
高太尉如今雖然年老,到底威勢依舊,如同李翰林人在家中, 在清流之中的影響力依舊舉足輕重。
謝侯聽出謝笙話裡的意思, 也不遺憾,隻隨意的又和李翰林聊起了其他事情。
“小滿哥哥, 你看見大老虎了?你在哪兒見著的?以後可千萬彆去了!”
琛琛擔心道:“爹說了, 琛琛要是不聽話, 大老虎就要家來, 吃掉琛琛, 可是琛琛聽話啊, 小滿哥哥也聽話,大老虎就不來啦!”
“琛琛彆怕, ”謝笙笑道,“三舅舅哄你呢。”
“呀,原來爹在騙我,不理他了!”
琛琛的話讓李三舅哭笑不得,可又不能反駁女兒,誰會和小孩子較真呢。
過了一陣,李老爺子起身, 說要去書房。
三舅母忙對琛琛道:“好琛琛, 到娘這兒來, 你小滿哥哥他們有事情要說。”
“那好吧, 琛琛乖乖的,”琛琛老氣橫秋的歎了口氣,滑到了地上,又對謝笙道,“小滿哥哥留下來用晚飯。”
“好,一定叫你小滿哥哥用過了晚飯再走,”李氏也忙答應著,“琛琛真乖。”
琛琛被不熟悉的李氏誇獎了,有些害羞,忙跑到了自己母親懷裡,把自己的小臉給藏了起來。
謝笙這才跟著李翰林等人一同起身離開。
等男人們都走了,剩下的女人們自然說起了兒女婚事。謝麒不是李家正經外孫,又已經定下了朱紅玉,李老夫人他們自然不管,唯有大姐兒正當年紀,還不能再耽擱。
“可已經有了人選?”李老夫人關切的道,“大姐兒是你們府裡的嫡長女,婚事上頭可千萬不能馬虎。”
“娘放心吧,隻如今滿府上下都忙著她大哥的婚事,也不得空,這會兒又沒什麼花會小聚,”李氏道,“吾家有女,總要帶出去叫人知道了才好說親。”
“這倒也是,不過人選也該相看起來了,”李老夫人有些憂心,“你們回京晚,好些好人家,早就已經定下了,剩下的裡頭,總得挑好的才是。”
“按著大姐兒的身份,隻能做嫡長媳婦,壓得住底下,也不會叫上頭的妯娌難做。若不然,你就隻能尋那家中是獨子的人家,再細細打聽。”
李老夫人給李氏傳授完經驗,才歎道:“可惜老大家和老二家的長子和大姐兒差的太大,老大家的二小子又小了二姐兒幾歲,且還沒學成得中,不然哪兒能叫大姐兒再出門子。”
這是遺憾著大姐兒不能嫁進李家。
“尤其是你大嫂,若大姐兒能進門,必要把大姐兒當親女兒看待的。前些日子你大嫂還說,你今年歸京,她年尾必要回來見你呢。”
這是第一次,在非自家人麵前,說起大姐兒的婚事,大姐兒臉上臊得不行,躲在李氏身邊,都沒臉抬頭。
“也是湊得不巧,咱們家裡的兒郎個個都是好的,可惜大姐兒沒這個福氣。”
其實李氏還真不想把大姐兒嫁回李家。倒不是說李家不好,而是骨血不回流。
出嫁的女兒,再把自己女兒嫁回娘家,在此時是親上加親,最是親密的做法。可李氏卻在蜀州看過好些這樣的例子,等小孩子出世之後,總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之處。李氏舍不得用自己女兒的未來,去拚搏一把這事兒不會發生的幾率。
“娘,”三舅母突然道,“不如我帶了大姐兒和琛琛出去走走吧。”
一個是叫滿臉羞意的大姐兒能避一避,她也和大姐兒私下說說話,品一品大姐兒是個什麼品行。李家沒有適齡的兒郎,可三舅母那邊的親戚裡卻有呢。
而另一個就是李老夫人和李氏母女多年未見,也該有個私密的空間,說兩句體己話。
這邊三舅母帶了大姐兒和琛琛出去,那邊已經到了書房的李翰林等人才剛坐下,就有管家進來送了一封信。
沒用平日常用的信紙裝,而是用一顆蠟丸封了送來的,一看就知道,是非正常手段送出來的緊急信件。
李翰林也不顧謝侯在此,便直接捏碎了蠟丸。
“你們也看看吧,”李翰林很快看完,就沉著臉,將自己手裡的信先給了謝侯。
等信傳到了謝笙手上,他才知道,這就是記載的高太尉進宮見皇帝時候的言行。
高太尉不止是在見到二郎時倨傲,就連在皇帝麵前,也不見得有多恭謹。
當初謝侯還猜測高太尉若是知道這事,必然會為了高家的未來,而選擇向皇帝低頭,讓出吏部尚書的位子。
沒想到高太尉進宮所為的,卻並非是他要讓步,而是做了一個沒人能想得通的舉動,他直接向著皇帝推薦了謝侯。
謝笙看完之後,臉色和李翰林如出一轍的凝重。高太尉向皇帝推薦謝侯,自然不可能是什麼出於好意,要知道,謝家和高家都已經鬨掰了六年之久。最關鍵是皇帝已經給謝侯定下了兵部侍郎之位,此時高太尉卻推出了謝侯,要叫他去吏部尚書的位置上。
“爹,這高太尉行為怎如此古怪?”李三舅有些糊塗。
李翰林沒理會自己兒子,而是看向謝笙。
“小滿,你先分析分析。”
李翰林有意教導謝笙,每每在收到一個消息之後,就要先叫謝笙說他心裡的想法。
謝笙又在心裡默了一遍這張信紙上的內容,組織了一番語言,才道。
“依孫兒淺見,高太尉此法,當有三大好處。”
不止是李三舅,就連謝侯也用心聽自己兒子說話。他對謝笙的印象,還在幾年前,昨日在家所言,也不過是淺見,還是他本人見聞,並沒分析什麼。如今充滿自信、侃侃而談的謝笙,還是謝侯第一次見到。
“其一,謝家與高家鬨掰,人儘皆知,可此時高太尉推了爹出任吏部尚書,直接越過了底下兩位侍郎空降。自然就會叫人想到,謝家和高家,是否麵上斷交,私下卻暗度陳倉。”
“爹忠於皇上,皇上也一向信任爹,可高太尉這一手,卻是在爹和皇上、雲家之間玩了一手離間計。就算皇上或許會信爹,可雲家呢?”
李翰林點了點頭:“那其二呢?”
“其二自然是高尚書著人相爭吏部尚書之位,惹得皇上不快。可高家和雲家已成抗爭之勢,貿貿然叫高家退出,反倒顯得高家畏懼。此時推了我爹出來,讓雲家相疑,又能讓高家名正言順的抽身而退。一舉兩得。”
“其三……我懷疑,高太尉或許並不想讓我爹進兵部。”
謝笙將自己的三點淺見全部說完,謝侯忍不住連連點頭,眼中異彩連連。
李三舅也道:“一石三鳥,太尉端的是好算計。”
李翰林總算露出幾分滿意,問謝侯:“依你之見,對小滿方才所言的第三點,又有何想法?”
“論理,兵部侍郎不會接觸底下士兵,統籌居多,高太尉原不該有如此表現,”謝侯道,“除非高太尉真正的心,是在兵部。”
“兵部統籌天下兵馬,掌軍令、軍政、軍籍,與武官任免,”李翰林道,“拋出一個吏部尚書,奪兵部之位。若果真叫他將兵部尚書之位摘走,太子就未必願意俯首聽皇上訓斥了。”
吏部掌文官,兵部掌武官。雖說看上去,一向是吏部強過兵部,可事實上,真正到了某些時候,手裡握著武裝的人,才是有資格開口說話的人。
原本高太尉能說得上話,正是因為他身居太尉之職。在前朝時候,列太尉、司徒、司空。一掌軍務,一掌政事,一司監察。
太尉本就是總攬軍務之官員,開國之初,帝王設六部分權,早已不設三公。高太尉當初權勢強盛,手中軍權在握,倒成了本朝唯一一例。
自從成了太尉,高太尉可名正言順的插手各處軍務,兵部原是太尉直接管轄之處,不過他卻沒有真正實施的實權。
先前太尉手中有兵,出口之言無人不聽。如今太尉之部皆垂垂老矣,又因其身居高位,並不親自帶軍而不得補充,隻能作為有限的府兵存在。兵部便漸漸在皇帝的授意下脫離了太尉的掌控。
如今的兵部尚書,表麵上和稀泥,其實卻是皇帝的人,這是當初太尉對周尚書被貶謫,高尚書入主戶部一事,拿出來安撫皇帝的結果,如今卻成了太尉要算計的地方。
高太尉漸漸老了,他總要為自己的後人鋪路,太子也漸漸大了,若是趁此機會,奮力一搏,此時有高太尉壓陣,也不會壞到哪裡去。所以高太尉有心再拿回兵部實權,將忠於高家的人不知不覺的調到合適的位置上去,才能做得滴水不漏。
謝笙垂下眼瞼,現在這一切都隻是猜測,可是它總有一種預感,很快這一切就都會成為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