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進門&撞門(1 / 2)

瞿青是花家村裡出了名的敗家混混。

花家村裡基本都是姓花的人,而瞿青家是外來戶,據說曾經祖上也富過,不過後來因為戰爭的影響,家道中落,多年前他父母帶著他搬遷到這裡,置辦了五畝水田,五畝旱地,還蓋了幾間上好的青磚瓦房,算是在這裡定了下來,日子過得也算殷實富裕,隻可惜,沒多久他父母就去世了,沒有人管束的瞿青便開始了敗家。

先是被人哄騙著去賭錢,接連輸掉了不少田地,最後連家裡的宅子都被哄和人換錢賭了,到現在窮得搬到村落最邊緣最破的破茅草屋裡,手上也隻剩下了一畝水田與兩畝旱地,也不知是還沒來得及賣掉,還是知道自己決不能再失去土地這點立身之本才沒有繼續賭,這也就不得而知。

據說,他時常與那些地痞流氓混在一處,便跟著偷雞摸狗的事兒沒少乾,家裡有地卻懶得死了都不願意種,村裡的人無不對他唾罵不已,想起他敗掉的田地,更是痛心疾首。村裡人堅決拒絕與他來往,在路上誰家姑娘遇到他,那便是一定要繞著走的。

這些都是花狗兒聽彆人說的,實際上他曾經也隻是遠遠地見過瞿青幾麵,並沒有將這個敗家子放在眼裡,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人生,竟然有一天會和這個混混綁在一起。

那日他乾完了地裡的活,帶著貓兒從田埂上走回家,經過一處樹蔭時,身後沒預兆地傳來了調戲的聲音,那時他並不知道對方調戲的對象是自己,因為自己不僅是個哥兒,而且還長的醜,人們見到他往往都是厭惡地避開,絕不想多看他一眼,至於那些有壞心思的人,壓根就不會把注意打到他身上。

直到那個人上來拉了他的手臂,他下意識回頭,身後的人一看到他的臉便大驚失色,趕忙放開,一臉嫌惡,沒教養地大聲道:“怎麼是個醜八怪,真是晦氣!滾,離老子遠點!”

狗兒知道自己醜,但是他卻非常討厭彆人在他麵前說出來,於是便一點也不嘴軟地罵了回去。

他有一副要強的個性,明明從小都是被欺負的那個人,可是卻從來不懂得服軟,那那樣罵回去,半點也不懂得忍讓他人,當時,若是瞿青動手打了他,大概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好在他的臉幫他避過了一難。

狗兒這樣的硬脾氣,叫他與人相處時,討不得好,鄰裡間也傳他是醜人多作怪,什麼不好的詞語都可以往他身上套,說他醜、懶、壞、還潑辣,甚至有人揚言他這樣的一輩子都嫁不出去。

其實鮮少有人知道,他對外雖潑辣,其實在家中是十分聽話懂事,且十分勤快,從小到大,他也隻有一件事違逆了家中長輩,隻是偏偏對外的性子是如此,又加上長了痘痘毀了容貌,婚事幾乎也等於毀了。

他果然一直沒有嫁出去。

正常人家的姑娘,十六歲就可以嫁人了,哥兒也是如此,再往後拖便老了,可他一直到了十八歲,婚事卻依舊沒有半點著落,在家得到的臉色也日益難看。

他也隻能努力熬著日子,盼望哪天能夠攢一點錢然後出去自立門戶,從也沒指望過嫁人。

那天本是個意外,可卻沒成想瞿青拉他手的事情被村裡的人看見了,回去便添油加醋地說他被瞿青玷汙了清白,說得繪聲繪色,比他本人知道的還要多。

過了幾日,他娘聽說了這個流言,不僅沒有罵他,反而還露出了驚喜的神情,當晚竟好聲好氣地熱水讓他洗了個澡,還破天荒地親手用家裡從來不給碰的乾淨洗臉帕給貓兒擦了臉,第二日天還沒亮,便給他綁上了紅色的發帶,將他送到了瞿青家門口,那時瞿青不在,家裡有活的娘親便先走了。

窮人家都吃不飽飯,況且他又隻是個哥兒,失去了名譽,也沒有誰來三媒六聘,幾乎就是送去給人家,人家要不要還不知道,所以這樁“親事”能做到這樣,已經是他的家裡儘了最大的努力了,這一切他都知道,所以並沒有什麼不滿和抱怨,要怪也隻能怪命不好,自己投胎到這樣窮苦世道。

他帶著貓兒局促地坐在去瞿青家門檻前,心裡忐忑不安,迷茫又害怕,直到後來等太陽漸漸升起時,喝得醉醺醺的瞿青才出現,他一看到花狗兒便大驚失色,等聽了他結結巴巴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瞿青更是罵他“癡心妄想!”,最後幾乎是推搡著就差動手打地將他趕了出去,連貓兒也受到牽連,被狠狠地踢了兩下。

那時他已經不抱什麼希望,所謂的“夫家”不要他,他沒辦法,隻好帶著貓兒回去了,但其實他心裡明白,家裡已經不可能容得下他了。

這天地之大,有千萬家燈火,隻是……再沒有一盞燈再屬於他了。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追上了還沒到家的娘親,在看到娘親難看的臉色時,他就在想,難道他的出路真的就隻有帶著貓兒從山後的崖子上跳下去了嗎。

再次被娘親送到瞿青家的門口時,他拉緊了貓兒的手在想,也許從崖子上跳下去不是最壞的選項,總好過夜晚呆在外麵被豺狼虎豹給生吃了好,死了之後再被吃掉的話,至少不會疼。

瞿青沒理他,徑直進門了,這回或許是因為他娘親在,所以並沒有打罵他,這大概是自己死前的最後一份體麵了。

就在他嘲諷地想著自己死狀的時候,瞿青開口了,不是嫌惡的跳腳臭罵,也不是好聲好氣地讓他滾,而是淡淡地對著他和貓兒說“進來吧”。

真的是一句很平常的語氣,就像莊稼人說明日就要下雨了一般平常,半點也聽不出那種家裡即將要多養兩個人的不滿與抗拒,在這個貧窮的地方,能夠吃飽飯便算是富裕人家了,甚至他和他的兄弟姐妹們從小長到大,也沒人知道吃飽是什麼感覺,連他親娘都恨他多吃一口飯,就更彆提彆人家了,沒有誰會接受陌生人憑白來搶奪自己為數不多的口糧。

所以狗兒想,剛才那句“進來吧”,大概是幻聽,也許是老天爺讓他在臨死前至少有了一個稍微幸福的幻象,他低垂著的頭甚至不敢抬起來,生怕抬頭,就會看到對麵那人臉上嫌惡的眼神,打破了這個唯一稱得上是美好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