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所大門外都敢做這樣的事情,看來真的是活夠了。”
“趕緊打電話叫人過來,去看看那個人的傷怎麼樣了。”
“……”
總之因為季靜寧出人意料的舉動,讓這裡的警員一下子慌亂了手腳,光天化日敢在這裡做犯法的事情,他們還真是沒見過。
季靜寧被按著雙肩跪在地上,雙手被人從後銬住,即使不這樣做,她也沒有逃的打算,膝蓋實在是太疼了,被強製性跪下的那一刻她的這把老骨頭差點沒抗住,不過當她看見楊遲遠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眼睛還死死瞪著自己時,心裡好痛快。
她和這個男人長達十多年的拉拉扯扯,總算是在今天畫下了句號,就當是報了她孕期被出軌的仇,為她胎死腹中孩子的仇,為可憐的妹妹遭受侵犯的仇,一舉三得,季靜寧覺得自己賺了。
反正她也是個將死之人,後續有任何的懲罰都不害怕。
“撐著點,救護車很快就到了。”
“撐著點,撐著點。”
“……他沒氣了。”警員抬頭。
聽到這句話,季靜寧忽然笑了起來,笑聲逐漸增大,變成開懷的大笑,其實早在被通知楊遲遠闖入妹妹家的那晚,季靜寧就想殺了這個狗東西的,但無奈那天人實在是太多,還有很多警察在,她可能還沒有機會下手就會被抓走。
警車的汽笛聲,救護車的汽笛聲交織在一起,縈繞在耳邊變成了雙重奏的旋律,季靜寧親眼看到救護車上的醫務人員下來,在對楊遲遠進行了一番檢查後,無奈地搖搖頭確認了他的死亡消息。
“凶手呢?”一位警官站在現場詢問。
“那,在那邊,已經抓到了。”
“是個女的?情殺?”
“總之這其中的關係錯綜複雜,但是敢在這裡犯案,也是心理很強大了。”
“大概是早已經做了魚死網破的準備吧。”
“……”
現場聲音很是嘈雜,各種人員進進出出來來往往,季靜寧頭頂的陽光炙熱,她這樣跪著有一段時間了,身體也感到愈發難受,就在有人準備過來把她帶上車的時候,一頭栽倒下去,還好有人及時扶住了她一把,這是季靜寧沒想到的。
“我是個犯人,為什麼要扶我。”季靜寧小聲喃喃。
“犯人也是人,怎麼處決你是後續的事情。”
季靜寧笑了笑,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往警車上走,和她一並的女警員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身體有問題,上車以後才對她展開詢問。
“有預謀的行動?”
麵色蒼白的季靜寧笑了笑,看向窗外,陽光打在她的臉上,微微眯著眼,很是安逸。
“他是我前夫。”
季靜寧心平氣和將所有的事情都講了出來,就好像在訴說彆人的故事,就好像自己剛剛殺了一個人這件事情就像吃過一頓飯以後就此落幕,毫無牽掛。
車內的三位警察聽完,都陷入了沉默,有種不知道該怎麼評價的好。
但是在他們的心中,季靜寧殺人肯定是不對的,極端的做法,但也很令人同情,是個可憐的女人。
可是同為女人,更加感同身受,坐在季靜寧身旁的這位女警深吸一口氣,不由問道:“你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季靜寧笑著搖搖頭:“沒什麼值不值得的,在我和他過往的婚姻中,因為他的所作所為對我造成的傷害,曾經讓我無數次產生想要殺他的念頭,如今,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那你就沒有想過因此造成的後果?”女警又問。
“我都是個將死之人了,還怕什麼後果,到頭來無非就是一死,無所謂了。”季靜寧頓了頓又說:“人終有一死,要看是個什麼死法。”
“你的家人呢,他們一定不願意看到你這樣做。”
想到妹妹時,季靜寧鼻尖一陣酸澀,卻還是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佯裝著笑意說:“她會理解的。”
一旁坐著的女警不由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三秒後,忽然開口說:“我父親也是個人民警察,我在剛入警校的第一年,他給我講過這樣一個案子,那個母親和你很像,隻不過她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子女,在忍辱多年家暴之後,就在那個父親妄圖侵犯小女兒時,奮起持刀殺了他,那個時候的我年輕氣盛,聽完以後相當讚同這個母親的做法,義憤填膺,但是我父親反過來問了我一個問題,這種方式真的正確嗎?可憐的孩子一下子失去了父母,留在世上的人又會怎麼看待他們,我一下子沒了答案。”
對方頓了頓,繼而笑著又說:“其實我和你講這些,無非就是持有一個觀點,法律會處理一切,殺人終歸是不對的事情。”
季靜寧聽後無奈地笑了,看著車窗外喃喃:“法律有時候還真沒辦法解決一切。”
季靜寧無法想像那天夜裡,倘若鹿茗沒有趕到,會發生多麼恐怖的事情,她那可憐的妹妹將要遭受何等的淩辱,季靜寧也更加無法原諒,自己懷孕承擔妊娠的辛苦,這個渣男還在外麵偷腥,間接害死了她肚裡的胎兒,以至於她再也無法生育,她永遠也無法原諒這樣一個男人剝奪了自己做母親的權利還如此瀟灑的活在這個世上,季靜寧最好的十多年,都浪費在了這個男人身上啊,多少個夜裡,她痛苦著,不堪著,折磨著自己,他憑什麼繼續快活。
“到了,我們會通知你的家屬過來。”女警打開車門說。
季靜寧沒吭聲,默默跟著下了車。
季侑青在考場外麵的車裡坐著等鹿茗考試,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聯係不上姐姐以後她的眼皮便跳得厲害,就像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樣。
直到鹿茗考完出來,打開車門坐上車她才回過神來。
“考完了嗎?”
鹿茗緊盯著對方看,問道:“季阿姨,你怎麼了,是有什麼事嗎?”
季侑青笑著搖搖頭:“沒事,我們回去吧。”
鹿茗覺得季阿姨有點不對勁,連她出來到上車都沒有察覺,甚至也沒有詢問她考試的結果如何,這讓她有些擔心。
誰知季侑青開著車剛剛調頭準備離開,一通電話打了過來,季侑青斜著眼睛看著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是一串座機號碼,陌生來電,這讓她一下子起了警惕。
鹿茗也看到了,心同時跟著一緊。
車子在路邊停下,打開了雙閃,季侑青不慌不忙拿起手機來接聽,對麵第一道聲音便是:“你是季靜寧的家屬嗎?”
季侑青心跳漏了半拍,趕緊回答:“我是,我是她妹妹。”
“這裡是XX區分局,需要你過來一趟。”
“不是,我姐姐她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季侑青緊急追問,鹿茗看到她皺起的眉頭,隱隱察覺不是什麼好事。
對麵頓了一下才回答說:“你姐姐涉及了一樁刑事案件。”
季侑青的瞳孔微張,嘴裡喃喃著:“不可能,不會的,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您還是來一趟吧。”說完對方掛了電話。
季侑青拿著手機的手從耳旁滑落下來,整個人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鹿茗快急死了,連忙追問:“發生什麼事了?季阿姨你彆嚇我。”
季侑青扭頭看向身旁的女孩,十分無力的扯了扯嘴角:“他們說我姐涉及了一樁刑事案件,你相信嗎?我不相信。”
那一刹那鹿茗的心臟像是duang的被擊打了下,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兩個人在車裡沉默下來,都不說話,那幾分鐘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我們要不過去看看吧?”鹿茗勉強咧起嘴角,“興許是他們弄錯了呢。”
她知道一直坐在這裡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
季侑青抬手將額前的發向後捋,舒了口氣說:“好,我們去看看。”說完重新啟動車子。
季侑青一路上開著車都沒說話,嘴角時不時露出苦澀的笑,她一下子想明白過來,這幾天姐姐的不對勁,這一切似乎都說得通了。
突然的撤訴,聚餐,像是告彆的話,種種種種聯係起來,季侑青大致能夠猜到今天的電話裡發生了什麼事,姐姐可能是去找楊遲遠報仇了,她知道自己可能應該把這個可能去掉,但她仍然不肯相信不肯接受這個事實,如果不親眼所見,她無法勸自己相信,仍有那麼一絲僥幸在。
鹿茗其實也不太相信靜寧阿姨會涉及刑事案件,她平時是那樣一位和藹可親,又溫柔的阿姨啊,那樣的人怎麼會做犯法的事情,一路上鹿茗的腦子裡閃過許多猜想,有可能隻是簡單的小事件,輕輕鬆鬆就能解決的,但總歸還是忍不住往最嚴重的情況想,如果真是那樣,季阿姨又該怎麼辦,鹿茗的腦子裡一團亂。
去警局的路上季侑青開車的速度有意放慢下來,鹿茗都有察覺到這一點,她不知道季阿姨內心裡此刻在經受著什麼樣的煎熬,真的好想抱抱她,可是鹿茗覺得自己很無能,除了陪在她身邊以外,好像也沒什麼能為她做的,如果可以,她希望所有的痛苦都替她承擔。
再不願意走的路,終究還是會走完,再不願意麵對的事情,終歸還是要選擇去直麵,人生就是這樣,押著你一步步前行。
到警局了。
“我姐呢。”季侑青焦急詢問。
對方給了她一個眼神,季侑青抬頭看到了遠遠坐在那裡的季靜寧,她的雙手被拷著,在看見她們來後,有意的彆過臉去不與他們對視。
季侑青一下子急了,衝上去前質問她:“你都做什麼了?”
她的雙手微微捏緊,瞳孔微張,眼睛有些紅。
季靜寧微微低著頭,就是不說話。
“靜寧阿姨,我們都很擔心你。”鹿茗忍不住道。
聽到鹿茗說話,季靜寧居然忍不住回複:“鹿茗,你不該來這裡。”
“這個人你認識吧。”一位警察把一份檔案擺在了季侑青麵前,她低頭看過去,上麵寫著楊遲遠的資料還有照片,默默點了點頭。
“一個小時前,在城西拘留所門口,你姐姐用這把匕首殺害了他。”說著,對方又把用袋子裝起來的匕首放在了桌上。
季侑青腦子嗡了一下,笑著問:“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姐姐……怎麼可能殺人,你們一定是弄錯了。”
“你姐姐就在這裡,你不信可以問她。”警察說。
季侑青依然搖搖頭,不停喃喃著:“我不信,你們弄錯了。”
鹿茗立在那裡,心已經down到了極點,渾身像是被冰塊包裹著,無法動彈,周圍的空氣都愈發冰冷。
她都無法接受,更彆提是親妹妹的季阿姨了。
警察看她繼續執迷不悟,乾脆一盆冷水澆下來,斬釘截鐵說:“楊遲遠已經死了,你姐姐就是凶手,人證物證都在,我們公安機關辦事不會出錯。”
“侑青。”許久沒吭聲的季靜寧開口道:“他們說得沒錯,楊遲遠就是我殺的,他該死。”
“為什麼要這麼做?”季侑青不懂,“報複他的辦法有很多種,為什麼一定要犧牲你自己,他不值得。”
季靜寧平靜笑了笑,說道:“你就不要管那麼多了,這是我和他之間的恩怨,你也不要有心理負擔。”
季侑青完全無法理解季靜寧為什麼會如此心平氣和說出這番話,她可是殺了人啊。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我該怎麼辦?”
“有鹿茗陪在你身邊,我很放心。”季靜寧喃喃。
鹿茗忍不住插嘴一句:“我和季阿姨都不希望你這麼做。”
季靜寧聽後笑了笑:“你還小,很多事情不太懂,侑青也不該把你帶來這。”
這時季侑青冷笑一聲:“是覺得這樣的事情見不得人?你不顧大家去做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一點,你真的好自私。”
鹿茗很想拉一拉季阿姨讓她彆說這些話,靜寧阿姨也是為了她,因為生氣便說出這樣的話很傷害感情。
可是,自己又是站在什麼樣的立場下呢?她不知道,畢竟她不是季阿姨,沒辦法感同身受,也不願意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說一些事不關己的風涼話,她希望自己是和季阿姨一體的,所以她選擇閉口不言,始終站在季阿姨這邊。
季靜寧笑了笑,“就當是我自私好了,你不要管我,這件事情也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帶著鹿茗趕緊走吧,走吧。”
聽到這番話,季侑青更加生氣,二話不說捏緊了拳頭轉頭就走。
鹿茗頓了頓對靜寧阿姨說:“我出去看看。”接著便趕緊跟了出去。
原以為季阿姨會真的一氣之下離開,鹿茗出去外麵以後四處沒找到人,車裡也沒有,最後還是在院子裡的花壇邊發現了她。
說走隻不過是季侑青的氣話,她怎麼可能真的丟下姐姐不管,她隻是覺得很寒心,為什麼姐姐會說出那樣的話。
鹿茗站在她跟前,看著季阿姨此時此刻就像一個受傷的小女孩,坐在台階上輕咬著自己的手背,一言不發強忍著情緒,她真的好心疼好難受。
“季阿姨……”
“你回去吧,這是我們家的家事,你不該摻和進來。”季侑青低沉著嗓音開口,低著頭讓人看不見表情。
“季阿姨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不走。”鹿茗有些著急,“應該會有辦法的,會有什麼辦法的。”
“不會有辦法了,你聽到那個警察說了嗎,人證,物證,都在。”季侑青的語氣夾雜著絕望,毫無希望的絕望。
“我們不要放棄,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你身邊支持你。”鹿茗蹲下身仰望著季侑青說。
就在這時,季侑青的手機響了,她取出來查看,是夏意發來的,詢問她有沒有聯係上她姐姐。
季侑青拿著手機,打了一行字過去。
季侑青:楊遲遠死了。
夏意:!!!太好了,這是我今年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夏意:他是怎麼死的?車禍嗎還是仇殺?
季侑青:我姐做得。
原本秒回的夏意一下子沒話說,盯著手機屏幕沉默起來,這個消息恐怕對於每個認識季靜寧的人來說都猶如五雷轟頂。
夏意:侑青姐,確定沒…沒有弄錯嗎?
季侑青:若是錯的倒是好了。
夏意:你先彆上火,把地址發給我,我現在就趕過去。
夏意效率很高,十分鐘就趕到了警局,找到了季侑青她們倆。
“現在裡麵情況怎麼樣?”
鹿茗麵色不大好,小聲回答:“已經通知楊遲遠的家屬了。”
夏意看了一眼季侑青隨後說:“我先進去看看裡麵。”說完一路跑開。
看到夏意過來,季靜寧有些吃驚,抬頭問:“你怎麼來了?”
夏意無奈地搖搖頭,咬著牙說:“大姐,你乾嘛這麼傻,為了那個渣男值得嗎?”
“將死之人換一條命,我覺得挺劃算的。”季靜寧笑笑。
“可是您知道這會讓侑青姐心裡多麼難過嗎?”
“難過隻是一時的,隻要她往後平安喜樂,就夠了。”
“姐你錯了,你為她這樣做,她一輩子都會心裡不安。”
“做都已經做了,就不要說那麼多了,我是心甘情願的。”季靜寧不希望等她走後,楊遲遠出獄再做過分的事情,與其帶著心結走,倒不如乾乾脆脆永除後患。
就在她倆對話之際,季侑青回來了,脾氣似乎也消了不少,來到她跟前說:“我會找S市最好的律師,幫你減刑,我不會讓你死刑或者在牢裡待一輩子的。”說到這話時季侑青有些哽咽。
夏意很想說什麼,但看了看季靜寧的臉色還是憋了回去。
“不要做這些無用功。”季靜寧平靜道。
“我不會放棄的,花多少錢都可以。”季侑青咬著下唇的模樣,鹿茗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像個無助的小女孩,是啊,平時成熟冷靜的季阿姨,在自己的姐姐麵前,永遠都是一個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