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擅作主張做了這種事,所以也請不要攔著我去做什麼。”季侑青拿出手機來:“我現在就去找律師。”
夏意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主動上前一步說:“侑青姐,你跟我出來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
“夏意!”季靜寧猜到了什麼,趕緊用言語喝止。
夏意轉頭看了眼季靜寧說:“大姐,請原諒我,我不得不這麼做。”
“夏意!”
夏意率先朝外麵走去,季侑青頓了下,暫時收起手機來跟上去。
夏意的狀態有問題,季侑青隱約察覺到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是她所不知道的。
鹿茗一開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聽,便不打算跟上去,沒想到夏意主動說:“沒事,你可以知道,我既然決定說出來,就沒打算藏著掖著。”
鹿茗這才一起跟上去,三個人站在一片樹蔭底下,夏意先深吸一口氣,開口說:“其實我一開始是真打算死守這個秘密的,畢竟我也是個有原則的人,靜寧姐交代的事情,我是真的好好在履行,但是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深知我有必要說出來讓你們知道,已經沒有繼續隱瞞下去的必要了。”
“到底是什麼事。”季侑青有些心急。
夏意格外看了她一眼,輕聲問:“侑青姐,我說出來,你要做好足夠的心裡準備。”
季侑青輕輕點了點頭。
“靜寧姐她……罹患了宮頸癌,是晚期。”夏意艱難地把心中掩藏已久的秘密吐露出來,瞬間覺得輕鬆不少,幫人保守秘密,還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嘴上說能接受的季侑青在親耳聽到後還是向後踉蹌了下,還好鹿茗眼疾手快及時拖住她的後背,才避免了摔倒。
“什麼時候的事?”季侑青聲音顫抖。
“我上個月月初才知道,但是靜寧姐確診應該不止一個月,她不想讓我告訴你,怕你會接受不了,但是我實在沒辦法看著你這樣。”夏意喃喃,隨後又說:“即使這件案子最後被免除了死刑,靜寧姐最後的時光也大概率會在牢裡度過了。”
聽到這,季侑青終於沒忍住低聲啜泣起來,她並沒有放聲大哭,也沒有歇斯底裡,更沒有張牙舞爪,隻是一個人捂著嘴低著頭默默地小聲抽泣。
鹿茗抬頭看著季阿姨眼角掉出的眼淚,自己的眼眶也跟著紅了,心裡猶如萬般刀割一樣難受。
原來靜寧阿姨瞞了大家這麼大的一件事情,難怪昨天晚上,她會問大家關於將來的打算,難怪之前她找自己談話,幫她規劃接下來的大學學習安排,原來她早就…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鹿茗心裡很難受,很難受很難受,一度失語說不出話來。
夏意心裡又何嘗不難受,季靜寧在她眼裡一直是大姐姐的存在,也幫助她不少,末了,她深吸一口氣說:“我大概能夠理解大姐的良苦用心,她是覺得自己活不長了,所以才想著拚一把,替你報仇。”
“我不想要她報仇,更不想要她以這種方式為我報仇。”季侑青的聲音極度哽咽。
“我也不想,我們都不想,即使楊遲遠再罪大惡極,他也不值得靜寧姐去這麼做,他不配。”
季侑青吸吸鼻子說:“我想進去看看她。”
“我陪你去。”夏意和鹿茗幾乎同時開口,兩人看向對方。
季侑青沒有看她們倆,而是說:“我想一個人進去,你們彆跟著我了。”說完獨自抬腳走開。
重新回到警局裡的季侑青默默坐在了季靜寧的對麵,低著頭一言不發,最後還是季靜寧忍不住先開的口。
“你都知道了。”
季侑青沒說話點了點頭。
“無所謂了,早知道晚知道,總是會知道。”季靜寧輕輕一笑。
季侑青抬頭質問她:“為什麼你可以將此事說得如此輕描淡寫。”
“想開了啊,確診這麼久,我心裡已經接受了這個答案,請原諒姐姐沒和你商量做了這件事,好嗎?”
季侑青無動於衷,沒反應。
“不原諒也沒有關係。”季靜寧輕輕一笑,“隻要你好就行,你好我就好。”
季侑青吸了吸鼻子說:“為什麼會這樣,我們季家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為什麼從來沒有好事降臨在我們家,爸爸,媽媽,甚至還有你。”
“侑青,一切都是天命吧。”
“我從來不信什麼天命!”季侑青抬手一揮,情緒稍稍沒有克製住,“為什麼不是我,得絕症的為什麼不是我,我才是那個該死的人。”
“我不許你這麼說!”季靜寧生氣了,目光也變得凜冽起來,並由此強調:“從今往後我也不許你這麼說,你要好好活下去,讓鹿茗陪著你,把我們季家的家業做下去,那是爸爸媽媽一生的心血。”
季侑青咬著嘴唇搖搖頭,眼裡儘是苦澀愁容。
“你聽到沒有?”季靜寧很凶的樣子。
季侑青低著頭倔強著不吭聲。
見此季靜寧仍舊繼續說:“遺囑我已經安排好了,在我死後律師會進行交代。不管你對我怨恨與否,都不重要,等我入獄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聽到最後這句話,季侑青猛地抬頭,咬緊嘴唇說:“你知道我辦不到……”
“那就儘力去辦到。”季靜寧嚴肅強調,“我不喜歡被你們看到我最後醜陋的模樣……”
季侑青依然搖搖頭,表示自己沒辦法辦到,眼前的現實已經足夠讓她心碎,現在還要她不去探視,這太難了。
站在外頭等候的夏意和鹿茗也交流起來。
夏意從兜裡取出一盒女士煙,習慣性地要派發給身旁的人,鹿茗嚇得趕緊擺擺手,夏意愣了下說:“不好意思,你還小,不抽煙,那我自己抽了。”
吸了兩口煙吐出煙霧,夏意說:“接下來的日子,你可能會很難熬了。”
她話中有話,句句很有深意。
“我不怕,我會陪著她,出了這樣的事情,我更加不會丟下她一個人。”
夏意聽後笑了,“我是說,她會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法走出來,你確定自己堅持得住嗎?”
“我可以。”鹿茗堅定回答。
“但願如此吧。”夏意繼續抽煙。
就在這時,夏意手機響了,接聽電話沒幾秒,她便破口罵了句:“我靠,他們是瘋了嗎?你等等,我馬上回去處理。”
“公司出了點事,我得趕緊過去一趟,這邊就先交給你了,你能搞定吧?”
鹿茗點點頭,“夏意姐你快過去吧,這裡有我在。”
“嗯,行,有什麼情況第一時間通知我。”說完夏意踩滅了煙蒂,風風火火上了自己的車離開警局大院。
夏意前腳剛離開,警局裡便有人出來了,季靜寧被拷著雙手,前後左右都有人跟著,季侑青也緊隨其後出來,麵無血色,一點表情都沒有,鹿茗趕緊跑了過去,詢問現在是什麼情況。
季侑青沒說話,一旁的警官則說:“押犯人去拘留所關著,等待庭審。”
鹿茗眼裡閃過一絲慌亂,季靜寧回頭衝她一笑說:“丫頭,沒事的,不用擔心我。”
楊遲遠的家屬隨時可能會來,警局先行把季靜寧給送走,也是為了避免雙方起更大的衝突。
家屬不讓跟著,季侑青和鹿茗就此留步,親自將季靜寧給送上了關押車,坐在裡頭的季靜寧朝外麵看,還笑著揚起了嘴角,用口型說出五個字:“不要擔心我。”
季侑青站在那裡,一言不發,眼睛緊緊地盯著押車,背影倔強孤傲挺立。
關押著季靜寧的車輛駛出了院子,也消失在大家的視線裡,兩位警官準備進去,臨走前對季侑青說:“你們也都回去吧,待會死者的家屬來了,會鬨得不可開交,到時候也給我們添麻煩,有什麼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的,如果死者家屬願意私了是更好的,你姐姐會減輕刑罰,如果不願意,你們也沒辦法。”
說完,兩位警官揚長而去。
鹿茗抬頭看向季侑青問:“季阿姨,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季侑青還沒來得及說話,抬起頭時目光佇立。
鹿茗也循著她看的方向望過去,隻見有一輛長形的麵包車開進了院裡,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
麵包車隨意停下,車門被人拉開,從車裡接二連三下來了好些個人,有粗壯的大漢,有哭哭啼啼的女人,有老人有小孩,像是一大家子都來棄了。
鹿茗如果猜得沒錯,他們應該就是楊遲遠的家屬。
老嫗哭哭啼啼喊著:“嗚嗚嗚嗚,我那可憐的兒啊,可憐的兒啊,嗚嗚嗚嗚嗚,那個狠心的女人奪走了我兒的命,她怎麼如此的蛇蠍心腸,嗚嗚嗚嗚嗚……”
整個院子都蕩漾著老嫗的哭聲,周圍其他的家屬也象征性的哼唧幾聲,也並不知是真的傷心,還是假裝的難過。
他們邊走邊憤概商討著解決方案。
有人說:“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次一定不要放過他們,要一命還一命!”
有人說:“最重要的是賠償,最少要賠兩百萬才能解氣,嫂子你說是嗎?”
還有人說:“那就一邊償命,一邊賠錢,不能這麼輕而易舉放過他們!”
“……”
他們氣勢十足,聲勢浩大。
鹿茗主動說:“季阿姨,我們先趕緊離開吧。”
她並不是慫,她隻是想保護季阿姨,在對方人員眾多的情況下,她們兩個人占了劣勢。
不料她們剛轉身準備去取車,那邊的一夥人便發現了她們的蹤跡。
“那不是季侑青嗎?”
“是那個賤女人的妹妹。”
“就是她姐姐害死了我們家遲遠。”
“快彆讓她們跑了!”
“……”
一群人迅速上前來,將鹿茗和季侑青團團包圍住,鹿茗下意識擋在了季阿姨麵前,這群人虎視眈眈,她保持警惕。
“你姐姐人呢,她去了哪裡!”其中有個人質問季侑青。
“我不知道。”季侑青一副高高在上無可奉告的樣子。
“太囂張了,欺人太甚,我可憐的侄兒現在還躺在醫院的太平間裡,你們季家就是這樣欺負老實人的嗎?”
季侑青冷哼一聲:“楊遲遠也算是老實人嗎?”
她姐姐殺了人屬實不對,但是她也無法承認楊遲遠是個老實人,分明就是豬狗不如的東西。
可現在她們麵對的都是楊遲遠義憤填膺的家屬們,季侑青的這句話仿佛點燃了一團炸藥,當即就把他們給惹怒至極。
其中一個較為年輕的女人更是直接衝了上來二話不說打了季侑青一巴掌,鹿茗瞬間怒了,用力地將那個女人給推出去,對方摔倒在地。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如此欺人太甚!”
“今天要給她們點顏色瞧瞧,不然當我們楊家沒人了是吧。”
一夥人衝上來就要教訓季侑青和鹿茗,鹿茗不想讓季阿姨再次受到傷害,幾乎抓狂揮舞著自己的拳頭阻擋試圖上前的人,看起來就像一個小瘋子。
“你們今天誰再敢動她一下,我把你們全都殺了!”
“就憑你嗎,啊?”一個壯漢徒手將鹿茗的衣領給揪起來,就是一拳頭給掄了下來。
鹿茗也不是吃素的,當即趁機一腳踢中男人的下懷,男人痛得坐在地上嗷嗷大叫痛苦不堪。
楊家的人徹底被惹怒了,一群人正要湧上來撕了她倆,也就在這時,警局門口傳來一聲大吼。
“都乾什麼乾什麼呢,沒完沒了了嗎,當警局門口是戲院嗎?由不得你們放肆。”
“誰想進局子關一關的,再打一個試試!”
“……”
所有人都老實乖乖停手。
楊家的人還主動惡人先告狀,指著鹿茗和季侑青說:“是他們先動手的。”
警察早已經看透了一切:“是誰動手的,我們院子裡有監控,怎麼,想要我調監控查一查嗎?”
楊家人頓時慫了,趕緊笑眯眯說:“警官,我們不想惹事的,是他們季家太欺負人了,我們遲遠的屍骨未寒,我們要討一個公道。”
“進去吧,裡麵有人等著你們,今天就讓犯人家屬回去吧,互相殘殺以仇報仇不是明智之舉,你們應該沒人想蹲局子吧?”
“是是是,警官您說得對。”
“我們不是來惹事的。”
“……”
警官看向季侑青說:“你們趕緊回去吧,彆在這繼續逗留了。”
看著季侑青和鹿茗走開後,警官又轉頭對楊家家屬說:“老太太您也彆傷心難過了,法律會主持公道的。”
“嗚嗚嗚嗚嗚,我可憐的兒啊,我可憐的兒啊,活生生的一個大活人,怎麼就說沒就沒了,我要讓那個女人償命,嗚嗚嗚嗚嗚。”
“媽,彆哭了,賠償最要緊,季家有錢。”
“我不要錢,我不要錢,我隻想要我兒回來,嗚嗚嗚嗚嗚……”
“嫂子節哀吧,現在最重要的是商討出解決辦法。”
“……”
鹿茗陪著季阿姨回到車內,那擾人的哭聲也漸行漸遠,好像已經聽不見了。
默默地係好安全帶,鹿茗左眼眨了眨,好像有點合不上,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稍微用力還有些疼。
等她扭頭看到後視鏡裡的自己時才發現,自己的左眼眼角直接腫成了球,像是被蜜蜂蟄過一樣,有點難看。
季侑青無聲無息發動車子,看了她一眼說:“疼不疼?”
鹿茗知道對方指的什麼,毫不猶豫搖搖頭說:“不疼,一點感覺都沒有。”說完還傻乎乎的笑了笑想以此印證自己真的不疼。
倒是季阿姨側臉上的巴掌印,一直到現在還沒有散去,鹿茗不忍問:“是我不好,反應慢了些,不然那一耳光也不會……”
還沒等鹿茗說完,季侑青有些不耐地打斷她的話:“你根本就不用為我這麼做。”
“嗯?”鹿茗怔了怔。
“不值得。”下一秒季侑青吐出這三個字。
鹿茗心急道:“沒什麼值得不值得,我願意這麼做!”
季侑青接下來的態度有些冷漠:“這是我家的事,以後你不要插手了。”
鹿茗望著她目光黯淡下來,心裡隱隱有些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