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摩登代嫁[民國] 小謝娘 13663 字 3個月前

正值盛暑, 月兒又關了窗子, 不出半晌, 車廂內便開始燥熱起來。

月兒昏昏沉沉地假寐,韓江雪既不敢起身關窗,又不敢出聲喚衛兵進來,便隻能強忍著憋悶, 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隔間裡的副官聽著門外的喘息聲,似是懂了什麼, 頗有眼力見地將隔間的門關得更緊了, 他可不想正撞見長官擦槍走火。

於是連從隔間透過來的一點清涼空氣也沒有了。

韓江雪一時心浮氣躁, 扯開了軍裝的衣領,解開了扣子的襯衫鬆垮地掩抑著緊致的線條, 那是常年自律的結果。他突然覺得透過氣來了, 左右此時沒有旁人, 月兒又睡著,沒人能看得到他慵懶的模樣。

鐵軌的基石一塊一塊間隔,火車的晃動便一陣一陣韻律十足。月兒的小腦袋枕在韓江雪的大腿上, 隨著火車的搖動而跟著晃動著, 隔著夏季軍裝薄薄的布料, 摩挲著韓江雪的神經。

起初所有的精神力都聚集在車廂的憋悶上, 待透過氣之後,這份注意力便向下移動了。

很快,韓江雪感受到了真實的,難以忍受的……心浮氣躁。

他的喉結幾度滑動, 想要喚月兒起身,可嗓子裡乾癢得緊,竟開不了口。

他該和月兒說什麼,說他在人家暈車昏睡的時候動情了?這豈不成了最大的一樁笑話。

終於,原本躺得頗為舒適的月兒在昏昏沉沉間感覺到後腦處被抵住了的異樣,像被一瓢涼水澆了個透心涼一般,她驟然清醒了,趕忙坐起身,回頭時,是衣襟敞開,滿臉緋紅的韓江雪。

月兒及時往後靠去,卻被沙發扶手阻住了去路,韓江雪見月兒清醒,亦知曉了他的窘境,左右夫妻一場,又何必隱瞞呢?

欺身過來,身形遮住了窗外的旖旎風光。

窗內的曖昧氣息,繾綣更甚。

月兒仍舊沉浸在自己的假想裡,篤信肚子裡懷了孩子。正是關鍵時期,定然不能胡鬨,於是趕緊伸手阻了韓江雪繼續靠過來的身子,低聲喝著:“隔間還有人呢,你……彆亂來。”

韓江雪一條腿跪在沙發上,雙臂將月兒牢牢環在中央,脖頸處已然泛起了青筋,迷離的雙眼中血絲橫布。

他高昂著頭顱,大喊一聲:“李副官!”

一門之隔,鏗鏘有力的回話傳來:“是!少帥吩咐!”

“沒我的命令,死都不許出來!”

“是!”

韓江雪眼角眉梢的邪魅之氣慢慢凝聚起來,胸膛起伏著,像一個移動的火爐,慢慢靠近月兒。

月兒死死地抵著他堅實的臂膀,從未有過的抗拒,讓韓江雪亦是一怔。

還沒等他開口詢問緣由,套件房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不知是火車年久失修,還是房門本就沒關嚴,衛兵的手乍一觸到門板上,門便“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了。

半跪在沙發上,敞開胸懷的少帥,躺在沙發上,一臉驚慌的少帥夫人。

十幾歲的小衛兵未經人事,哪能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如此香豔場麵,竟是在自己頂頭上司這裡,嚇得差點當場尿了褲子。

月兒趕緊順勢推開了韓江雪,紅著臉低頭跑開了,隻留韓江雪一人強壓著怒火,差點把後槽牙都咬碎了。

“什麼事?”

“報告……”

“大點聲!”

“報告長官,生薑拿來了!”小衛兵幾乎是帶著哭腔喊出來的,他這一喊,把自己的半個膽都喊破了,倒是把韓江雪的一腔邪火給澆滅了。

韓江雪示意他放在桌子上,可以出去了。

轉頭,韓江雪看著臉紅得跟大蘋果似的月兒,自己也羞赧起來,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說:“把生薑片壓在舌頭底下吧,減輕惡心。”

月兒挪蹭著到桌前,拿起生薑,頭不敢抬便趕忙跑開了。已然清醒的韓江雪旁觀這一幕,他這受了驚嚇的小夫人看起來十足十的像偷魚吃的小奶貓,笑著搖了搖頭。

這都什麼事,好端端的,把人家嚇成這個樣子。自己不該如此不自持的。

火車從錦東城開往天津衛,一共走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月兒因著暈車,絕大多數時間都是昏昏沉沉睡著。她臉色不好,眉頭也是緊皺,便窩在韓江雪懷裡,終於挨到了火車靠站。

臨下車前,韓江雪換去了軍裝,換上了西服。他看了一眼月兒自己準備的行李箱,姹紫嫣紅的都是各式旗袍,問了句:“你帶了這麼多衣服,沒帶搭配的手包?”

月兒從茶幾上拎起了一個精致小巧的手包,柔順的緞麵,輔以簡約清雅的湘繡,細枝末節處綴著幾顆圓潤的珍珠。可以看出是用心之作,是月兒從明家帶來的嫁妝,應當是價格不菲的。

“喏,我帶了包的。”

“你帶了一整箱的衣服,卻隻帶了一個包。我聽說……女人們不都喜歡一件衣服配一個包的麼?”

月兒也不知道這麼奢侈的謬論是他從哪裡聽來的,但轉念一想自己畢竟並非出身名門,或許嬌小姐們確實有如此奢靡的習慣,她若斷然否認,恐怕漏了馬腳。

她咬著下唇思忖了片刻,然後尋了個理由:“我想著出門在外,帶那麼多包實在是不方便,這個包顏色清淡,搭配這些衣服都合適。”

韓江雪接過月兒手中的手包,輕輕“嘖”了一聲:“好則好,就是太小了。”

確實,手包放在月兒掌心時還可以用“小巧”來形容,突然落於韓江雪寬闊的手掌中,看起來就太過微型了。

他將手包還給月兒,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沒關係,我給你買新的就是。”

月兒忙不迭拒絕,韓江雪卻開始忙於清點人和物,畢竟帶了十幾車皮的兵到天津,他還是要小心謹慎,彆出岔子的。

月兒也隻能乖乖巧巧地站在他身旁,默不作聲了。

隊伍正在月台上集結,韓江雪掃視了一圈,愣了片刻,問旁邊的衛兵:“李副官呢?”

衛兵也是一臉懵,左右環視了一會:“不知道呀,從下車開始就沒見他人影。”

韓江雪轉頭就回了火車上,剛踏上一步,想了想,又回頭喚了聲月兒:“到了天津,你要一直緊跟我,寸步都不能離。”

月兒知曉他關心她的安危,趕緊也邁步跟了上去。

韓江雪伸手要推套房隔間的門,卻被一股力量給阻住了。韓江雪機警回頭,示意月兒躲開,旋即將一隻手伸向了腰間的槍套。

裡麵卻出了聲,是李副官。

“少帥……你稍等片刻,我馬上就出來……”慌亂極了的聲音,讓門外的二人摸不清頭腦。

片刻後,門開了,李副官一身軍裝板板正正地立在了韓江雪麵前,箱子卻因為慌亂沒有扣緊,還能露出一塊褲腳邊。

韓江雪仍是滿臉狐疑:“軍令大如山,集結時間不可耽誤,你作為副官,在拖拉什麼?”

他抵在槍套上的手仍未移開,副官臉上血色全無,卻是有難言之隱一般,不肯開口。

副官了解韓江雪的脾氣,話不說明白,他根本沒有可能脫身,於是想來想去,將行李箱打了開來。

箱子蓋乍一打開的刹那,韓江雪覺得自己差點被熏暈過去。好在多年學醫,死屍堆裡挨過來了,他也不怕什麼。定睛一看,是一條濕透了的軍裝褲子。

味道……太騷了。

“你……尿褲子了?”韓江雪難以置信地看著副官。

“報告少帥,昨天您吩咐我就是死都不許出隔間,我……我就沒憋住。”

月兒的臉登時如火燒一般,趕忙彆過頭去,不想回憶昨日的尷尬。韓江雪也窘迫地輕咳了一聲,命令道:“趕快去集結!”

“是!”

隻留下夫妻二人四目相對,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月兒對於韓江雪說要買包的事情其實並沒有放在心上,安置了屯兵之後,月兒以為他會帶著她先回韓家在天津的老宅,然而剛上了車,韓江雪就吩咐司機帶他們去和平路了。

月兒未曾出過遠門,即便是錦東城的繁華街巷,從小被豢養起來的她也未曾好好逛過。而繁華如斯的天津衛,據說奢華程度不輸於十裡洋場。

月兒扒在車窗邊,興致勃勃地看著林立的商鋪與鱗次櫛比的洋樓,這一切在她眼中都是那麼新鮮。

車子停在了一家服裝店門口,整個服裝店占據了整整三層洋樓,氣派而新潮。門口高高懸掛著幾位摩登女郎的畫報,還有假人塑造的婀娜模特,牢牢吸引了月兒的目光。

“這是上海一位有名的實業家為女兒置辦的產業,莊蝶服裝公司,在上海北京天津都有分號。據說這家店的設計師與裁縫都是從法國請來的頂尖人物,走,給你挑一挑。”

月兒被畫報上風情萬種的摩登女郎勾去了一半魂魄,聽聞了這莊蝶公司的故事,更是驚訝不已:“這服裝店的主理人是位女士?”

韓江雪點點頭:“據說是位交際場上的紅人名媛,人漂亮會理財,在南方很吃得開。”

月兒點了點頭,豔羨起來,一個女人可以自己掌握財產,擁有一份看得見摸得著的事業,該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韓江雪不知曉她沉默的含義,隻道是她聽了他誇獎彆的女士心裡不爽快,於是補了一句:“不過比起我們月兒,恐怕是要遜色了的。”

月兒知他安慰的意味,抬頭溫暖一笑,隨著韓江雪進了服裝店。

與傳統的裁縫鋪大為不同,這裡的服務員都是女性,皆是身材高挑麵目清秀,統一穿著白色西洋式過膝連衣裙,甫一著眼,便覺得耳目一新。

店裡的服務員每天閱人無數,哪些是可以一擲千金的豪氣主,哪些是隻逛不買的落魄小姐她們一眼便知。韓江雪二人乍一進店,便知道這對璧人絕對是真金白銀堆砌起來的摩登新人,服務員趕忙滿臉笑意碎步上前。

“先生夫人是想看看旗袍還是洋裝,一樓是新式旗袍,二樓是洋裝連衣裙。”

月兒抿著嘴不說話,她想聽聽韓江雪的意見,在她心裡一直很好奇,韓江雪喜歡哪一款的。

韓江雪轉頭問服務員:“那你給點建議,你覺得我夫人適合穿什麼?”

這可難不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服務員,她打量了月兒一番,趕忙諂媚道:“夫人既有傳統中式女性的書卷氣,又有摩登新人的潮流感,要我說,哪樣都適合夫人。”

韓江雪難得一笑:“你說得挺對的,我也覺得,我夫人淡妝濃抹總相宜。”

月兒用手肘輕輕懟了韓江雪一下:“也不知道害臊,拿我比西子,人家心裡一定在想,哪裡來的東施效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