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2 / 2)

摩登代嫁[民國] 小謝娘 15095 字 3個月前

宋小冬看著跌坐在地上的月兒,太過愧疚,趕忙上前去攙扶:“你說我這真是老了,胳膊腿都不利索了,還連累了你,快看看有沒有傷著哎呀,你說說我怎麼這麼笨,要真是傷著你了,江雪還不和我拚命。”

月兒皮實,也沒覺得這是多大個事兒,何故要傳到韓江雪耳朵裡去,惹他煩心呢?也便借著宋小冬攙扶力量,準備起身,“沒事,我也沒傷著,您……”

月兒話音未落,身體向上用力的瞬間,突然覺得一陣暖流從身下蜿蜒而下,噴薄之勢竟有勢不可擋之感。

月兒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低頭看下去,旗袍裙的下沿處,竟然有了暗暗血跡。

月兒如同五雷轟頂一般。她儘可能在腦海裡思索自己僅有的關於生理方麵的知識,然而能想到的,不是珊姐給她們看的春宮圖,就是她偷偷看的話本。

沒有一樣是可以拿得上台麵上說的,沒有一樣是可以儘信的。

此刻,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話本裡那些被棄了的怨婦,受了委屈逃奔荒山,或是受了糟踐,失了肚子裡的孩子時,血也是從小腿處一點點流下去的。

總結了這一樁樁一件件無根無由的鬼話,毫無醫學知識的月兒又一次給自己下了診斷,她恐怕是這一跌,竟然摔到流產了!

一想到這,月兒感覺小腹也開始隱隱墜痛起來,不過這腹中疼痛不比心中萬一,月兒第一次如此手足無措,失聲嚎啕大哭起來。

她拽著宋小冬的衣襟,悲痛到竟連站起來都異常艱辛。

宋小冬借著燭光看見地上並不多的血跡也懵了,她忙問道:“怎麼回事?傷到哪了?傷哪兒了?你彆哭,你說話,傷哪兒了?”

月兒近乎泣不成聲,最終抽噎著才說出:“我……流……產……”三個字。

如果可能,宋小冬寧願自己掉進十八層地獄的刀山火海裡煉一遍,也絕不肯再聽見月兒所說的這三個字。

她的一失足,讓月兒丟了孩子,這彆說緩和和韓江雪的矛盾了,這罪過都足夠她死上個千八百回了。

可是……她哪裡知道,月兒懷了孩子!

“你……你咋不早說你懷了身孕……快……快起來我們去醫院,”宋小冬也沒了理智,在冰窖中向外大喊,“快來人!快來人!”

傭人們一聽這麼急促的呼喚,也知道出了事兒,大家夥手忙腳亂地下冰窖,把月兒從冰窖裡背了出來。

後院的亂糟糟引來了家中更多的傭人,原本在前院與司機檢車的槃生也聽見了響動,奔了過來。

看見身上有血跡的月兒,忙衝上去問:“怎麼回事?”

“彆問那麼多了,少奶奶受傷了,趕緊送她去醫院。”宋小冬回答。

槃生近乎是一腳踹翻了準備扶月兒的傭人,連個喘氣的空當都沒留下,他便俯身將月兒背在了背上。

沒有一句廢話,直接奔向了汽車,一把薅住司機的領子塞進了駕駛室。

“去醫院,快!”

司機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一路惹來無數咒罵,飛馳向法國人辦的醫院去了。

可即便如此,槃生與宋小冬仍舊恨不能肋生雙翼,飛到醫院去。

麵對如此突變,宋小冬完全沒了頭緒,好在槃生冷靜自持,到了醫院之後,趕緊將月兒背了進去,喚來了醫生護士。

安排好了一切之後,他又匆忙囑咐了宋小冬一番,轉頭跑了出去。

宋小冬不知所以然,但也沒功夫管一個下人乾什麼去,看著月兒被推進搶救室,唯一的理智支撐她又一次叩響了院長辦公室的門。

槃生下了樓,找到公用電話亭,給軍營打去了電話,把這麵的情況跟韓江雪彙報了一番。

好在北大營離法租界也不遠,韓江雪趕到醫院,也不過用了二十幾分鐘的時間。

搶救室門外,宋小冬蹲在角落裡,雙手抱著膝蓋,單薄的身影在為微弱的燈光下拉扯出修長的影子。孤落落的,伸展在冰冷的走廊裡。

此刻的韓江雪雙眼猩紅,頸子上的青筋暴起,隱隱都有鼓開的氣勢,他拽起宋小冬,儘可能保持冷靜:“月兒怎麼了?”

每一個字,都快要耗儘了他的所有理智。

“我也……我也不知道她懷孕了……我也不小心摔了一跤……我也沒想到會砸到她……她……孩子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懷孕……孩子……韓江雪四肢百骸的血液一股腦地衝上了頭頂,眼底紅得近乎能滴出血來,他搖著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雙手如同鷹爪一般鉗住宋小冬單薄的臂膀,近乎能嵌入骨肉當中。

“你再說一遍?孩子?她到底怎麼了?孩子怎麼了?”

韓江雪歇斯底裡地呐喊,他多想衝進搶救室去看看到底如何了。

旁邊診室的護士不耐煩露頭,本想嗬斥一句,正對上這邪神般的雙眸,嚇退了所有的氣勢,隻小聲說了句:“安靜,這是醫院。”

憤怒,憂懼,恐慌交織在這個原以為自己刀槍不入百毒不侵的年輕人心頭,但他還有最後一點理智,來自多年教養和學識,他艱難地向護士點頭,示意明了。

“江雪,我……”宋小冬還想再解釋些什麼,但極儘克製的韓江雪已經鬆開了手,坐在了走廊邊上的長椅上。

寬大的雙手覆蓋住自己的麵龐,他人生第一次覺得,他怕了。

怕,讓人無力,軟弱,甚至愚鈍。學醫的他從不曾相信鬼怪神佛,但這是第一次,他在心底祈禱了。

向那些他從不曾相信的存在,祈求告饒了。

他從不曾覺得自己擁有過什麼,也便從不怕失去。可是這是第一次,他有了軟肋,他怕她有一絲一毫地閃失,那種疼,都足以擊潰他的金剛不敗之軀。

月兒,你不能有事。

帶著消毒水氣味的走廊陰冷而潮濕,牆角的鐵水管上布滿了水汽,積聚多了,便留下一股,時不時流淌下來,發出沉悶的水滴聲。

太靜了,連水滴聲都足夠震得人心驚膽寒。

終於,仿佛一個世紀都在指尖流過了一般,搶救室的門開了,院長親自參與的會診,他走出搶救室,連臉上的口罩都沒有摘。

宋小冬和韓江雪近乎同時衝到了院長身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韓江雪覺得口罩後麵,掩飾的竟然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笑意?

“我夫人她……”

“少夫人很好,沒事了,您……還是自己進去看看吧。”聲音在克製中變得扭曲,讓韓江雪更為不解了。

他衝進搶救室,剩下的醫護人員幾乎都是麵色怪異地看了看他,然後離開了房間。

韓江雪差點沒找到月兒,半晌,才發現月兒在白色單子下麵。

差點把韓江雪半條命嚇沒了。

他戰戰兢兢上前,拉扯月兒身上的白色單子,感受到了一股對抗的力量,不想讓單子被拉下去。

是月兒,她還有力氣。韓江雪近乎喜極而泣。

終於,胳膊拗不過大腿,白單子被拽了下來,下麵的月兒哭花了妝容,仍舊難以掩蓋此刻紅潤的臉色。

這臉色也太紅了吧!

韓江雪更為疑惑了:“到底怎麼回事?到底傷到哪兒了?”

月兒羞赧得說不出話來,韓江雪隻能回身去問院長:“院長,我夫人和孩子怎麼樣?”

院長仍舊沒有摘口罩:“少帥,經過一係列檢查和所有醫生和專家的集中討論,我們最終得出結論,少夫人沒有受傷,也沒有懷孕,這血……是經血。她隻是單純來月經了,一切正常。”

韓江雪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而這時月兒一臉生無可戀地開口了:“可是為什麼我最近總是惡心,還想吃酸的?”

“夫人,惡心反胃,或者是飲食習慣的改變確實是妊娠反應的常見情況,但是並不能代表所有的惡心反胃都是懷孕了。也可能是著涼,胃腸感冒,或者其他因素,比如……”

“比如暈車。”韓江雪突然明白了月兒為什麼會誤以為自己懷孕,她唯一一次說自己惡心,就是在火車上。

他轉頭看向月兒:“你是不是,在火車上感覺頭暈惡心,所以以為自己懷孕了。”

月兒的小臉都能滴血了,她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地縫沒有,就隻能學鵪鶉,又一次用白單子蒙住了臉,說什麼都不肯出來了。

這次,韓江雪終於明白院長為什麼不肯摘口罩了。他一定是怕自己大笑起來的樣子顯得太不莊重。

可即便一切原來是一場鬨劇,韓江雪仍舊覺得一身輕鬆。未曾經曆過大風大浪的少年人第一次明白了“虛驚一場”是多麼美好的一個詞。

院長拍了拍少帥的肩膀:“你們聊,一會就離開吧,搶救室說不準什麼時候就需要用。”

韓江雪目送院長出門,回頭看向埋在被子裡的月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鼓鼓囊囊,像一座小山,又像一個小肉包。

沒忍住,戳了一下。

估計正中月兒肋骨處的癢癢肉了,驚得她一激靈,從被子裡鑽了出來。

一雙水汪汪的杏眼撲閃著,寫滿了愧疚之意。

“我是不是……給你丟臉了?”

韓江雪沒有說話,拍了拍月兒示意她往裡麵挪挪,然後順勢坐在了手術床邊緣,背對著月兒。

他拉過月兒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緊緊按住,半晌才問道:“你摸摸看,它還能不能跳?”

月兒從身後抱住了韓江雪魁偉的身軀,小臉貼在他背上,軟軟帶著哭腔:“對不起……”

“沒什麼可丟臉的,也沒什麼可對不起的,可是月兒,你不能再嚇我了,我是個軍人,我不能戰死沙場,也不能是被嚇死的。”

月兒胸口酸軟,像被鈍刀刮過一般。從小到大,她從未體會過自己也是獨一無二,重如生命的。

她所有的第一次,都是韓江雪給的。

“好,我再也不胡鬨了。”

月兒想了想,這份保證太輕了,既沒有誠意,也沒有意義。這一切鬨劇都來源於自己的無知,而她的無知,不正是她與韓江雪並肩前行最大的絆腳石麼?

想到這,月兒拉著韓江雪的手,鄭重保證起來。

“江雪,從今日起,我要學醫學知識!”

作者有話要說:  院長:你放心,我受過專業訓練,一般情況下我不會笑的。除非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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