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 / 2)

摩登代嫁[民國] 小謝娘 8885 字 4個月前

盛宴華筵終有散場之日, 縱萬般不舍, 也終有離彆之日。

車站的月台上,木旦甲和宋小冬來為韓江雪夫婦送行。至於這般分彆之境地, 宋小冬早已是淚痕滿麵,卻依舊心有顧忌,不敢與韓江雪過分親近。

她隻得拉著月兒的手,一遍又一遍摩挲著月兒的掌心:“到了東北, 不忙的時候記得給我打打電話。江雪在軍營,男人嘛, 難免有粗心的時候, 加衣多餐飯,就勞煩你來記掛了。”

月兒怎不知一位母親的拳拳之心,她點頭允諾:“放心吧, 我都記下了。”

話音一落,月兒轉頭看向韓江雪,未執一言, 卻遞與他一個眼神。

韓江雪明白其中之意,走了上來, 對宋小冬說道:“娘,如果太辛苦,就彆唱下去了。到東北去找我,你不必住進韓家的。除了大帥,你還有我。”

宋小冬極力壓抑的情感在這掏心窩子的話語中瞬間崩塌,她終於哭出了聲來, 點點滴滴都來自於心坎處的苦澀與溫存。

韓江雪上前抱了抱宋小冬,極有耐心地一遍又一遍撫著她單薄的背。

一直到了列車長前來催促,韓江雪才鬆開自己的懷抱,拍了拍宋小冬的肩膀:“我隨時等你。”

言罷,鏘鏘然轉身,不作絲毫留戀,腰杆挺拔如舊,腳步絲毫不慌不忙。

但月兒仍舊看見那眸光轉閃的瞬間,似有淚花閃爍。

月兒挽著韓江雪,上了火車。夫妻倆在車廂內,向站台上的二人揮手致意。

終須一彆了,唯望安好。

綿長而刺耳的火車笛聲嗚咽而起,列車員關閉了車門,火車頭如同垂暮之年的更牛一般,蠢笨溫吞地拉動了身後綿如長龍的身軀。

列車與軌道之間發生的摩擦聲讓月兒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知道,她的蜜月之旅,終於結束了。

恰在這時,站台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纖弱的身影,由遠及近,奮力奔跑著,朝列車的方向奔來。

一邊跑還一遍揮舞著手中的紙張,是莊一夢,她手裡拿著的,是報紙。

“今天最新的報紙!”

莊一夢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木旦甲心思活絡,他腿傷已經無礙,跑起來自然比女孩子要快上一些,於是毫不猶疑衝向了莊一夢,接過報紙,轉頭又奔向了列車。

終於,在環環相扣的接力之後,報紙遞進了月兒的手中。

莊一夢在遠處拚命揮著手,對月兒喊道:“姑娘!勇敢些,一路前程似錦!”

那聲音鏗鏘有力,回蕩在空曠的月台上,列車裡和月兒的腦海中。

報紙上的頭版頭條,是月兒虛騎在自行車上,手中揮舞著絲巾,滿麵欣喜目向前方的照片。照片裡的她那麼年輕,那麼陽光,那麼富有活力……

她的人生列車就此仍需如這火車一般,緩慢卻極具力量地前行著。無論前路是坎坷荊棘,還是一地雞毛,月兒心裡都有了一團火,那團火烈烈燃燒,告訴她,她終將前程似錦。

回到韓家,二人乍一下車,便看見大帥府裡熱熱鬨鬨地上演了一出“轅門斬子”的精彩戲碼。

韓江海跪在廳堂中央,韓靜渠列坐正位,橫眉冷對,手中掐著一把勃朗寧,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韓江海的眉心。

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就在韓江雪和月兒下車進門的一瞬間,達到了整出戲的**。

月兒根本無需多動腦筋,她明白一會一定會有二姨娘尋死覓活地來勸,並被大帥一腳踹開的戲碼。

而大夫人也一定會借坡下驢,做足了好人姿態,上前勸上一番,用著她那永遠死板而迂腐的語態:“大帥,彆動怒,小心氣壞了身子。”

不出所料的話,家中的老老少少都會跪在這為這位大公子求情,最後大帥難敵眾口,小懲大誡,算是給韓江雪一個交代。

然後轉頭用仨瓜倆棗,小恩小惠來施舍給韓江雪,以一出大團圓完美收場。

甜頭讓韓江海吃儘了,好人讓大帥府裡的上下做足了,最終韓江雪和月兒隻能啞巴吃黃連,苦得兩眼含淚,然後等著他們施舍的那一碗摻了水的糖漿。他們若敢說出一個“不”字,那就是想要置兄長於死地的惡人。整個家的“家和萬事興”都被他二人生生破壞了。

月兒知道韓江雪定然不屑於去參與這場鬨劇,她也不希望萬事都由著旁人主導,自己卻要吃啞巴虧。於是趁著眾“演員”還沒粉墨登場的空當,先做起戲來,驚叫著衝了過去。

“父親,您這是乾什麼?您消消氣,一定要冷靜啊。”

韓靜渠看了一眼月兒,神色有所放緩,手上的槍卻沒有放下:“月兒,你們舟車勞頓,回房休息吧。這小兔崽子忒沒腦子,做事衝動不計後果,留著他有什麼用!”

時至今日,仍舊是輕描淡寫地用“不計後果”來粉飾太平,韓靜渠壓根就沒打算留出口子來讓韓江雪質疑韓江海的居心叵測。

一切都是意外。

意外就意外吧,月兒恨得壓根直癢癢,麵上卻仍舊是關切之色:“父親若是在怪罪大哥連累江雪被困的事情,教育懲戒就好,萬不能衝動,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後什麼悔?他差點害老子丟了小兒子,那老子就讓他抵命!”

月兒趕忙阻攔道:“父親!您不也說差點麼?江雪不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麼?您若執意要大哥姓名,我們一家不就再難團圓了麼?那我在天津這麼長時間苦心經營,流過的眼淚,熬過的心血,消耗的財資,不都白費了麼?”

說到這,月兒摻雜著半分真委屈和半分假做戲的眼淚恰逢其時地落了下來。

她抽噎著坐在沙發上,身體蜷縮起來,雙手顫抖著捂住了那巴掌大的小臉,聲音無比哀怨,哽咽到近乎不能成聲地說:“我奔波至此,不就是為了這個家是完整的麼?”

一時間,整出已然排演好的戲登時換了“角兒”,亂了節奏,失了台本,主導權從韓靜渠驟然間變成了月兒。

所有人的情緒都被她調動了起來。

韓靜渠也放緩了自己的聲音:“好孩子,知道苦了你了。你這次在天津表現得很好,既救了江雪,又給我們東北大帥府長了臉。這些為父都記在心裡了。”

月兒乖巧抬頭,一雙杏眼裡淚光閃爍:“謝謝父親,這都是我該做的。”

麵對兒媳的通情達理,韓靜渠也覺得自己的做法頗有些厚此薄彼了。他開口許諾道:“我都聽夢嬌說了,你為了能救江雪出來,連嫁妝都變賣了。這筆錢,讓這個兔崽子補給你,少一分都不行!”

月兒此刻想要辦實業,最缺的就是真金白銀,她演了這麼一出苦情戲,能換回來一些財資,倒是意料之外,不過既然大帥許諾了,她沒有不接著的道理。

但卻有不能表現得過於急切,於是委婉開口:“那大哥既然破了財,也算是一番懲戒了,父親就算是許諾了不殺他吧。”

一旁早已調動好情緒,準備參演的配角二姨娘被月兒繞得愣了神。及至此時才想起來自己的作用,哭嗆著衝了上來,跌跪在大帥腳旁,恰好能拽住大帥軍裝的褲腳。

“大帥,江海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這麼多年我沒有功勞也還有苦勞呢,您就發發慈悲,留江海一條命吧……”

二姨太氣息綿長,聲線哀怨,如果不知道她是通房丫鬟抬起來的姨太太,月兒近乎一位她才是名冠京城的紅角兒呢。

技藝與感情都甚是到位。

大帥的台詞還沒來得及說出來,月兒又搶先開口了。

她擦乾淚痕,對著二姨太說:“二娘,您這是乾什麼?您這麼哭天搶地的,不是在錯怪父親麼?我好說歹說已經勸得父親鬆了口,您偏要這時候來哭,還說這些話,不是在冤枉父親麼?父親已經答應了不殺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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