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 / 2)

摩登代嫁[民國] 小謝娘 14209 字 3個月前

老話所講, 一根腸子八下扯,月兒如今算是明白什麼意思了。

自打從“絕代芳華”接走那一天起,月兒便覺得隻要能活下去,諸事都是可以後行的。

到如今, 卻成了家裡家外的一把好手。月兒才發現,能者多勞,是當真的勞心勞力。

一方麵要顧著剛開業不久的生意, 一方麵要準備禮拜天的自行車賽, 更重要的是,還要抽空置辦起韓靜渠的壽宴,一樁樁一件件都壓在了月兒的肩頭。

饒是她有三頭六臂,再是不急不躁的穩當性情, 也是多有忙亂了。

整日裡腳打後腦勺, 連喝口水的時間都要算計著了。

好在身邊幫手確實得力, 商場裡劉美玲主內, 韓夢嬌主外,家裡麵又有著想要表現一番的楚鬆梅,一切倒是有條不紊行進著。

這一日午飯, 又是難得人回來得齊全,眾人甫一坐定, 韓靜渠還沒動筷, 眾人自然也沒敢開餐。

恰在此時,傭人走到月兒跟前來回:“三少奶奶,您店裡來了電話說, 讓您趕緊過去一趟。”

月兒此時有了自己的事業,不過這小小事業於家人眼中,更像是哄小孩子的過家家把戲,無論如何是拿不到台麵上來說的。

大帥執掌東北萬萬人生死,誰敢在他麵前說忙?可月兒知道劉美玲的性子,若不是十萬火急的事情,萬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尋她回去的。

如此月兒如坐針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甚至不敢看向身旁的韓江雪,生怕自己一個眼神裡帶著點期許,韓江雪便會為了她壞了規矩。

這個關鍵的當口,她們夫妻二人斷不能與大帥起了衝突的。

月兒就這樣味同嚼蠟地強挨過了一頓飯的時間,到了終於可以離席的時候,已經距離來電話的時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

月兒一路催著司機趕過去,遠遠地見看見店員小紅正在門口張望著,一臉的焦急,顯然是在等月兒來。

“到底怎麼回事?”

小紅的急切裡帶著一點懵懂:“我也不知道美玲姐為什麼那麼著急,剛來了位客人,美玲姐便急了,讓我通知您趕緊過來。”

“人呢?”

“被美玲姐請到貴賓室去了,好吃好喝供著呢,就等您來呢。”

什麼人,能讓劉美玲如此大驚失色,月兒趕忙上了三樓的貴賓室,推門而入,看著一席黑色長款禮服,優雅又妖嬈地喝著咖啡的女人。

怒火一下子就竄了上來。

不是彆人,正是真正的明如月。

“你怎麼出來了?”

明如月眼皮都沒抬一下,仍舊攪動著手中的咖啡:“我又不是個死人,總憋在家裡,還不悶壞了,出門逛一逛,既不犯法又不違規,與你何乾?”

與月兒相比,明如月的是那種線條更為淩厲的長相,骨架也更大一點。再加上留洋多年,深得法國人審美的精髓,很大程度上看起來更西洋範兒一點。

月兒粗略打量了一番她今日之裝束,珠寶配飾都是一等一的品級,想來價格不菲,應該是明母之物。

月兒也終於明白什麼叫做慣子如殺子了,想來這位明家獨女便是從小這般備受疼愛,才會養成了無法無天,從不思慮前因後果的性格。

“山高海闊的,離開錦東城,你愛上哪兒去就上哪兒去,我管不著。但是在這裡招搖過市,你就不怕被人認出來?”

“認出來?誰還認得我了?你以為我好端端的一個人,我長著這麼漂亮的一張臉,卻要每天帶著這麼一款大簷禮帽,還要遮著黑網格,我是為了什麼!”

明如月的優雅與從容慢慢難以為繼,她修長白皙的頸子上瞬間出現了隱隱青筋,眸光裡的急躁也愈發明顯。

月兒粗略猜測,她即便想要走出家門放放風,也斷然不會來這般人流密集的地方的。更何況,是到月兒的店裡來自取其辱。

思量至此,月兒知道,她急了。定然有讓她無法安心在家做起大小姐的緣故,才會這般狗急跳牆,來找月兒了。

月兒這小半年來經曆種種,與人談判的技巧也愈發嫻熟。

對方越是急切,自己便越要穩坐釣魚台。

月兒清淺一笑,帶著幾分悠然,坐在了明如月的對麵,不急不緩地轉頭對劉美玲道:“去給我也倒杯咖啡,這一過了晌午,著實讓人乏困了。”

見月兒晾著她,明如月薄有怒意,佯裝起身:“既然你沒什麼事,我便走了。”

月兒:“慢走不送,仔細遮住了臉,彆叫旁人看了去。再好看,也沒用了。”

見月兒並不在意,一直在拿著腔調的明如月也沒了底,剛抬起來的屁股又沉沉坐了回去。

“你到底想怎麼樣?”

月兒覺得好笑:“又不是我請你來的,有何訴求,不該是你來說麼?”

“你是不是特彆想讓我走得遠遠的?我可以走,不過我有個條件。”

魚兒挑眉:“說來聽聽。”

“我需要你給我出一萬大洋,我要折成美金。錢你給足了,我拿錢走人,今生咱們都不必再相見了。你繼續做你的少帥夫人,我過我的逍遙日子。”

月兒至此終於明了對方此行用意。看來明家對於這位久未歸來的獨女,耐心也並不十分充足了。

或許久經彆離,乍一重逢,千般好萬般嬌,還是父母的心頭肉。這樣寄生蟲一般的在家中膩歪著久了,再摻雜上不負責任的行動給家中帶來的不便,慢慢這份耐心與寵愛也就消耗儘了。

一直追求自由的富家大小姐野性慣了,迫不得已時隻得回了家,如今待得不厭煩了,又開始向往外麵的天地了。

臨走時候還不忘了把自己僅有的價值拿出來榨上一榨,想敲一筆,拍屁股走人。

月兒心底裡冷笑,這等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吸血螞蟥一般的無用之人,卻張嘴閉嘴談著開放和自由。

可鄙可笑卻又不自知。

月兒嗤笑:“一萬塊現大洋,明小姐,掂量好了,你這條命值這個價錢麼?”

明如月聽罷,也是火冒三丈,拍案而起。她指著月兒的鼻子,氣急敗壞道:“你今天所得的一切,都是本應該是我的!你的丈夫,你的富貴,你的地位,甚至是名字!你是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女人!”

連名字都是借與旁人的,月兒心底多少升騰起一點落寞感來。她怎麼沒有名字呢?她叫袁明月,藝名滄海月,後來呢……

月兒看著眼前人暴跳如雷的樣子,一瞬間恍惚,可又轉瞬間釋然。

跳梁小醜一般,即便生得俊美,可吃相也太醜了。

“所以呢?明小姐這一萬塊大洋,是收得我取名費的是麼?”月兒接過劉美玲遞過來的咖啡,不緊不慢地手腕輕轉,攪動著……

“明小姐,你要明白,這世上還能尊稱你一句明小姐的人已經不多了。彆自己不識好歹,彆作到最後,連這最後的一點體麵都作沒了。”

月兒淺啜一口,將咖啡杯放在了桌上。

“認清點形勢,此刻你有什麼資本和我談條件?明先生和夫人縱然愛你,與明家家業,以及一大家子的性命比起來,恐怕這點愛也變得微不足道了。真鬨起來,明家會不會棄卒保車,你自己掂量著。”

月兒的聲線漸漸放緩放沉,沒了往日的嬌俏,甚至趨近於嘶啞。

“你說說,一萬塊大洋,買一條已經不該存於世的命,是不是都有點嫌貴了?”

縱使明如月心智再過幼稚,也聽得懂月兒此番話裡的威脅意味了。這世上本就隻有一個明如月,是她自己為了自由放棄了的,如今她又妄圖把一切拿回來。

明如月惱羞成怒,咬著後槽牙:“你不必如此猖狂,倘若家族為了富貴要棄我於不顧,我也不必留給家族什麼麵子了。索性大家魚死網破,我倒想看看你這個婊/子出身的東西,能有什麼好下場!”

言罷,她深吸一口氣,仍覺太陽穴在突突跳著,半晌才好整以暇道:“算了,我也不和你多廢話了。我給過你機會了。既然你不願意出這一萬塊大洋,自然有人願意出這份錢的。我今日來是想替人捎個話的,今晚六點,在廣德樓,有人想見你。”

她拿起自己的禮帽,又恢複了甚是優雅的做派,娉娉婷婷轉身而去。

月兒緩緩閉上眼,腔子之中猶如有被打翻了的調料盒,五味雜陳。

月兒終於明白明如月為何敢來鋌而走險了,因為她已經和家人近乎決裂,而這個時候,又有居心叵測之人發現了她,利用了她。

這個自私自利頭頂的女人,既然能為了所謂的自由棄全家於不顧,便能再一次為了一己私利,舍全家性命以成全自己的富貴。

廣德樓……多麼熟悉的地方。月兒不必細思量,她也知道是誰請她去赴這鴻門宴。

看來莉莉這妮子還真是有些手段的,這一點倒是隨了她那倒黴父親了。

既然能找到明如月,也便是查到了月兒的底細了。月兒長歎了一口氣,這場鬨劇也該有個完美的收場了。

是輸是贏,走著瞧吧。

月兒起身下樓,還沒等走到一樓,便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看見了韓江雪的汽車停在了門前。

月兒心下一驚,暗叫一聲“不好”,惶惶然下了樓,卻見韓江雪已然站立門口,身側立著的,正是剛剛下樓的明如月。

二人一出一進,恰在擦肩時眼神相觸,皆是愣了須臾,緊接著,回過神來。

韓江雪記得這個女人,也是這般裝束,闊簷禮帽,修身黑裙,在郵輪上,於晚霞之中故作姿態地對對他說著自己是一位追求自由的新女性。

韓江雪永遠都忘不了斯人那張讓他作嘔的嘴臉,更忘不了她說自己就是他的未婚妻。此刻再度相逢,韓江雪喚住了來人。

“這位小姐,我們在郵輪上見過?”

韓江雪當日化名,明如月也並未留心。此刻她雖然嘴上與月兒逞能,可終究是個難成大氣候額。她心底也是怕被路人認了出來的,趕忙拉低了帽簷彆過臉去:“您認錯人了。”

言罷匆匆離去,留給韓江雪一個落荒而逃的背影。

韓江雪看著這背影,不禁慢慢陷入了沉思。對於妻子,他已經幾度確定並非真正的明家大小姐,如今看來更是無疑。可這位“明如月”為什麼要來找月兒呢?二人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她此番前來,會否是來對月兒刁難威脅的呢?

想到這,韓江雪又一次升騰起了想要查個水落石出的興致來。

不為了真相,哪怕為了保護月兒也好。

畢竟兜兜轉轉,經曆種種,於他而言,心中認定的便是月兒這個人了。

她身後是千軍萬馬也好,還是煢煢孑立於人世間也罷,他韓江雪認定了的,就要護她一世周全。

月兒心下忐忑,走到愣住的韓江雪跟前,輕聲咳了咳,喚回了韓江雪的三魂七魄。

佯裝作薄有怒意:“少帥若是喜歡看美人,且到彆處看去。彆在我這店門口,惹我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