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2 / 2)

摩登代嫁[民國] 小謝娘 11172 字 3個月前

她衝過去,大喊著慶哥的名字。對方卻充耳不聞,隻一個勁用力地往牆角鎖去,抖如篩糠,口中還念叨著:“彆打我……彆打我……”

月兒蹲在慶哥身前,一遍又一遍撫著他雜亂如鳥窩的頭頂,柔聲細語地勸慰著:“慶哥,是我,是月兒。彆怕,我來救你了……”

良久,慶哥終於在無儘的恐懼當中尋回了自己的意識,他那雙渾濁的眼睛怯生生地看向月兒,兀自喃喃:“月兒……月兒……”

“是我,月兒。”

月兒竊喜於眼前的男人並沒有真的癡傻,還記得她。可這種喜悅隻維持了短暫幾秒,慶哥的顫抖近乎變為了抽搐,顧不得一身的傷痛,竭力向另外的方向匍匐而去。

那種懼怕,比方才還要甚,似乎怕到恨不能上天遁地,離月兒越遠越好。

口中不住地告饒:“彆殺我……彆殺我……我不是故意招出你的……都是他們逼我的……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原來,是以為月兒已經做了鬼,前來索命的。

他的血肉都是模糊的,周身根本沒有能夠用得出來的力氣。饒是再怕,又能爬出多遠呢?

月兒起身,對於慶哥的招供,她早就心如明鏡。可對於這一點,她從未曾恨過他。甚至都沒有撼動月兒心頭堅定的觀點,是她害了慶哥。

畢竟萍水相逢,她不能奢求,也沒有理由奢求彆人去為她保守這個本就不該是秘密的秘密。

更何況這一身傷痕也說明,他於心底是不願意說出真相的。

於這一點而言,月兒便已經是虧欠太多了。

月兒安頓好了慶哥,為他找了不錯的醫生來醫治。又尋了慶哥的家人,給了一筆不少的撫恤金,又為慶哥的弟弟安排了門差事。

從慶哥鄉下老家低矮的門房出來的時候,天光大亮,晃得月兒眼睛發澀。

她看著萬裡無雲的湛藍天空,想著李夫人對她說的話。

兩弊相權取其輕……她不知道深陷囹圄的李夫人終究要靠何等方式來報複她和韓家,但她覺得此時此刻,她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

經曆了幾番波折風浪,終於,挨到了韓靜渠的壽辰。

月兒出資,從京城,江南,各請了一隻戲班子,於壽宴當天一早便輪番登場。闔府上下好不熱鬨。

從壽宴的布局布菜,到賓客的選擇,再到壽禮的整理安頓,回禮的分類差彆……月兒一力組織著,不出韓江雪所料,一切井井有條,絲毫都沒有僭越與差池。

韓靜渠對於兒媳為他準備的這場規模適中,既不張揚又不寒酸的壽宴,亦是十分滿意的。他也逐漸看到了自己小兒子小兒媳的做派與能力,明白了這夫妻二人弱小身軀之中蘊藏的無限能力。

於宴席之上,韓靜渠不遺餘力地向來賓介紹了自己的小兒子兒媳,毫不吝惜溢美之詞的樣子,無異於是在釋放著某種信號。

於官場上打拚多年的人,敏銳地感觸到這一細微的變化。

這東北快要變了風向了,眾人心知肚明。

壽宴一過,在婆家住了有些時日的楚鬆梅也要打道回府了。錦東城一行,她迷迷糊糊而來,倒也算是滿載而歸。

雖然最終也未能與丈夫達成和睦之夫妻關係,但此時的楚鬆梅更享受旁人給予的豔羨與崇拜,對於這求而不得的事情,反而很是淡然了。

臨走的那天上午,月兒將楚鬆梅約在了喀秋莎百貨公司一樓的咖啡廳裡。

楚鬆梅欣然前往,不過到了咖啡廳,她還是說了句實話:“我著實喝不慣這洋人的苦澀東西,也不知洋人為何這般作踐自己,還自得其樂。”

說完這段話,楚鬆梅赧然一笑:“你瞧我,又小家子氣沒見識了。你們留洋回來的一定已經習慣了這一口,彆和我這大老粗一般見識。”

月兒也坦然一笑:“其實我也喝不慣這東西的。怪我了,不該選在這裡,唯獨覺得這裡安靜人少,是個說話的地方。”

說罷,轉頭喚來侍者:“請問除了咖啡,有其他東西可以點麼?”

侍者搖頭,不明白咖啡廳不喝咖啡,還能喝什麼。

月兒有點失落,轉頭對楚鬆梅說道:“我原以為這裡還可以有冰淇淋吃的。看來也是不合時宜的肖想了。實在是抱歉。”

楚鬆梅倒是笑得昭昭朗朗:“算了吧,我也是沒有口福的了。如果有機會,我一定也去嘗嘗那讓你心心念念的冰淇淋,看看到底是怎麼一番甜蜜滋味。”

“就是能甜到心坎裡的感覺。”月兒拄著小腦袋回味著,眼底儘是甜蜜與眷戀。

“我看你說的可不僅僅是冰淇淋吧,怕不是還有……你和三弟之間的回憶……”

月兒被她說得不好意思起來,又轉念想起自己拿楚鬆梅當槍使的事情,心頭愈發自責難受了。

“嫂子,對不起,我想你也猜到了。一開始,我尋你來錦東城,其實就是有著目的的。”

話題驟然轉到了這裡,楚鬆梅也沒想到月兒會這般坦白,將事情直接說了出來。

她抿嘴想了想,最終開口:“是,我猜到了。其實說實話,有那麼一瞬間,我挺恨你的,因為我真的把你當成自己的好朋友了。躺在床上,那股子恨意都足夠驅使我爬起來衝到你房間給你一槍……”

月兒的臉上絲毫沒有波瀾,她坦然麵對楚鬆梅直截了當的恨意。

這是她應得的,她並不避諱。

“可是那種恨意隻存在了一秒,就一秒,我就釋然了。因為你讓我明白了我所應該走的路是什麼樣的,我注定走不了你的嬌俏可人的路線,但同樣,你如何包裝,也達不到我這般大女人的境地。這一次也讓我看清了什麼是重要的,什麼是無關緊要的。這場政治婚姻,如果真的沒有任何可留戀惋惜的,那不如像你一樣,把事業看得更重一點。”

楚鬆梅說得嘴乾,強忍著苦澀喝了一口咖啡。她絲毫不掩飾對這種液體的厭惡,臉上惡心的表情都是那般真實鮮活的。

繼續說道:“韓江雪給了我這麼個軍中虛名,我索性就接著。畢竟這於世上女子而言,是曠古爍今的。我也找到了人生的新的方向。另外……”

月兒明白她想說什麼,搶先一步說道:“我們之前談的合作的事情,我答應的,就一定會兌現。嫂子,請你相信我合作的誠意,在這一點上,我會慢慢讓你看到我是個真誠的人。”

楚鬆梅點頭:“我信你,因為你幫我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另外,對於在鬆北省做生意,我相信你會有十足的誠意的。因為那是我的地盤,我也能讓你看到,那裡能帶來的豐厚利潤。”

如此一來,話說開了,月兒心頭壓著的大石頭也終於掀開了。

她伸出纖細修長的玉手:“合作愉快。”

楚鬆梅光風霽月一笑:“前途無量。”

二人有說有笑,在細節上又規劃了一番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終於司機進來委婉催促,到了該去火車站的時間了。

月兒頗為不舍,也略帶遺憾:“沒能帶你嘗上好吃的冰淇淋,下次有機會再來,我一定親手為你做一份冰淇淋吃。”

原本已經整理好衣服,決定出門了的楚鬆梅聽了這段話,突然滯住了腳步,問道:“你會自己做冰淇淋?”

“是。”

“那錦東城裡都沒有一家可以吃到冰淇淋的甜品店,你商業頭腦如此發達,為何不自己開一家呢?”

說者無意,卻足以一語驚醒夢中人。一直以來,月兒的生意都是在莊一夢的引導下進行的,她曾經絞儘腦汁地想過,於自己內心,真正的熱愛是什麼。

卻偏偏忘了,自己最念念不忘的冰淇淋,也可以成為一門產業。

月兒看向司機,帶著近似央求的口吻:“再耽誤五分鐘,最多五分鐘。師傅你一會開快一點,幫我趕回來這個時間。”

少帥夫人的懇求,讓司機如何拒絕。

月兒拉過楚鬆梅,說道:“可是原材料是大量的牛奶和奶製品,錦東城並不產奶牛,從水路運洋人的奶製品來,成本會不會太高了?”

楚鬆梅卻噗嗤一聲笑了:“我當你有什麼樣的商業頭腦呢,怎的也說這胡話?中國地大物博,錦東城不產牛,旁的地方卻多得是。不瞞你說,我鬆北省便毗鄰蒙古,也有著豐沃的草場,多得是牛羊,牛奶啊都可以多得當水喝了。”

月兒看著楚鬆梅,一如看著滿天燦爛的星光。

她再一次伸出了手,對楚鬆梅說:“看來,我們又要合作了。”

“你應該說,我們的前程,更是無限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