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 / 2)

摩登代嫁[民國] 小謝娘 12924 字 3個月前

喀秋莎開業正正好好一個月,眾商戶早早便聚在了袁倚農的辦公室裡。

因著是集中收款, 每月分成分賬, 有些小本買賣已經捉襟見肘, 需要儘快回攏資金。即便像月兒這般流動資金充足的, 也心中期冀趕快拿到第一個月的營業額。

這畢竟是月兒人生第一次自己賺錢,心中難免激動萬分,頭一天晚上都興奮得差點沒睡著覺。

袁倚農也是個乾脆利索的合作夥伴,在公示了各家商戶的水電用度和管理費用之後,挨家挨戶地將錢發放了下去。還貼心地都兌換成了美元, 不那麼容易貶值。

眾人手裡掐著錢, 各自在心底盤算著自己這一個月終究是賺是賠。月兒捧著沉甸甸的現金, 喜難自抑, 對著一旁的劉美玲笑了又笑,差點都顧不得自己少帥夫人的矜持了。

劉美玲趕忙耳語:“你克製點,彆這麼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眾人領了錢之後,袁倚農又給大家開了個短暫的會議。其實說實話, 他這般做法多少是帶著一點走過場的形式主義, 可在他開口問詢道“對百貨公司的管理服務有何意見”之後, 眾人七嘴八舌, 很快便炸開了鍋。

你說你的,他說他的, 辦公室裡亂亂糟糟,但很快大家都聽明白了,總結為一句話, 就是這俄國人的管理團隊,辦起事來實在是沒有效率可言。

袁倚農聽到這,多少是有些不悅的。袁倚農開辦“喀秋莎”,經營理念上便是遵循了與東北毗鄰的俄國人的思路。

這對於此時絕大多數沒有出洋留過學,並且親眼所見自己國家饑寒貧苦之後的國人而言,外國的,便是最先進的。

然而他們所不知道的,是國人與生俱來的,刻在骨子裡的勤奮,是生性悠閒的洋人終生所不能企及的。他們不緊不慢的辦事態度,很大程度上跟不上中國商戶的步伐。

另外,此時的俄國人與其他洋人並無什麼本質上的不同,打心眼裡是瞧不起中國人的。

哪怕他們是受雇於中國人,為中國商戶服務。

但此刻的袁倚農是萬萬聽不進去商戶們的意見的。他堅信自己擁有全錦東城,全東北,乃至全中國最先進的管理隊伍。

就在昨晚,他還在和他的俄國經理開懷暢飲,大談未來之構想。他們會一同創建起名關亞細亞的商業帝國,起點,就在這中國的東北,錦東城內。

對於其他商戶所反映的問題,月兒也是深有體會的。有跑冒滴漏的情況,需要換燈泡了,都需要去逐層審批,最終由商場經理簽字,再逐層傳達回來,一天的時間就過去了。

月兒看著袁倚農與商戶之間相持不下,索性起身,拉開了情緒頗有些激動的袁倚農,又幫忙勸了一眾商戶先回去,“袁老板一定會給大家想辦法的。”

眾人散去,房間裡隻剩下袁倚農與月兒二人,月兒關上門,看著氣鼓鼓的袁倚農,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地勸了一句:“哥,做生意要找能和你吵架的夥伴,不能隻找討好你的人。”

話音一落,月兒自己都怔楞了片刻。她怎麼會如此順暢地叫了一聲哥?對於袁倚農,她一直都願意親疏得當地喚一聲“袁兄”。

想來……是說得急了吧。月兒便是這般寬慰自己的。

袁倚農倒是點了頭:“是,你說的我何嘗不明白?但是俄國人有他們辦事的規矩,有他們先進優越的地方,他們怎麼就看不出來呢?”

月兒:“袁兄,瑕不掩瑜,同樣,瑜也不掩瑕。一碼歸一碼,先進的,優越的,我們學來就是。但何處做得不對,我們也沒必要教條全信不是?”

月兒耐心十足:“商戶們選擇在百貨公司開店,而不是開一家獨立門店,很大程度上就是看中了集中管理服務的便利。但如果不便利了,他們還願意在這裡開下去麼?簡化一下服務流程,於我們商戶,於你而言,都是一件好事。你看我說的對麼,袁兄?”

袁倚農點頭:“我明白了月兒妹妹,你說得對,是我一時迷了心竅了。”

他言罷,又猛然間想起了什麼似的,驟然抬頭看向月兒:“方才叫哥叫得好好的,怎的又叫上袁兄了呢?聽著這般疏遠,我還以為你一直把我當你親哥哥一樣看待了呢。”

月兒被架在這裡進退兩難,沒辦法,隻得違心喚了一聲“哥”。

袁倚農看著月兒的模樣,越看越覺得喜氣招人喜歡,像極了自己的小妹妹。月兒在一旁卻五味雜陳,索性便尋了個由頭,匆匆離開了。

拿了錢,月兒與劉美玲核對了一番賬簿,又刨除了一個月的成本,幾經盤算,發現這一個月下來,收益頗豐。

兩個小姑娘興奮地又是蹦又是笑,惹得一旁的售貨員與顧客紛紛看了過來。

二人紅了臉連忙道著歉,可心底確實喜悅得難以自抑,盤算起下一步來。

“庫存逐漸要見底了,且咱們這也漸漸冷了起來,需要讓槃生再去進下一季的貨來了。”

月兒點頭:“這次我打算讓韓夢嬌和槃生一道去,那姑娘機靈,我覺得可以帶出去鍛煉一下。”

劉美玲未置可否,這畢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事情。

除了店裡接下來需要的貨款與周轉資金,月兒將剩下的錢全部用來購買了月餅點心,一部分分發給了店中員工。剩下的,她決定送到軍營去。

如今韓江雪一人之下,經過肅清李博昌餘黨,培植了不少自己信任的年輕人成為軍中骨乾。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攏得到底層官兵的軍心了。

月兒默默做好了這件事情,親自選的老字號糕點店,又細致異常地驗貨,分裝打包,趁著八月十五之前備齊了,一大早便親自帶人送到了軍營。

她並沒將自己的小心思提前告知韓江雪,待來到軍營,守衛官兵倒也認得少帥夫人,在查驗了汽車沒有問題之後,便先引月兒進來了。

副官得了消息,早早出來迎接:“夫人且在少帥的辦公室坐一會,少帥正在開會。”

月兒知韓江雪備戰剿匪,自然繁忙。

“無妨,我等一會就是了。你去派幾個人把點心先搬下來,一會發放給將士們。”

副官看著眼前的少帥夫人,雍容華貴,大方得體,眉目之間親和友善,舉手投足皆是大家閨秀的做派與風範。又是如此實心實意圍著少帥轉,一顆心分了大半顆給少帥,尋常時知冷暖惦念,臨危時知榮辱與共,事業上又懂得相互扶持。

實在難以相信,那李小姐所言會是真事,這麼好的夫人,竟然是青樓出身。

也難怪少帥費儘周折百般維護,得佳人如此,誰人不知珍惜?

話說回來,這是少帥家事,與他一個副官何乾?他趕忙笑盈盈道:“難為夫人費心了,我先替所有將士謝過夫人了。您先喝點茶,我這就去辦。”

月兒頷首致意,目送了副官關門而去。

她轉頭打量起韓江雪的辦公室來,一切物品的歸置擺放皆是整整齊齊,舉目所望,儘然是一塵不染。他總是這樣,清清冷冷,乾乾淨淨。

辦公桌上除了一支與本子近乎於平行放置的鋼筆,就隻有一個相框,孤零零地斜立在偌大的紅木桌上。月兒於沙發上坐定,看不著切。那是正好讓韓江雪坐在椅子上,抬眼就能看見的角度。

月兒好奇起身,走向桌前。她特地仔細觀察了那相框擺放的角度,便於一會看完,可以原封不動地放置回去。

他喜歡這般整潔,便成全他的整潔。

玉手纖纖,輕輕拿起那沉甸甸的相框,裡麵一對璧人手挽著手,各執捧花,站定在人群之中。

男人冷峻的臉龐上,一雙眸子裡帶著難以察覺的喜悅光芒。而女人的臉上是略帶茫然的嬌羞。

原來,是他們二人婚禮上的合照。

月兒曾經一次又一次地向內問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對韓江雪傾付一顆心,願意無條件地去對他信賴與依戀的?她自己都想不出來。她於韓江雪的情感,細水長流,涓涓不斷。那麼韓江雪對於她的感情呢?

月兒用冰涼的指尖輕柔摩挲著那眼前的照片,她突然生出那麼一絲小小的竊喜來。會不會......他對她是一見鐘情?

這個年頭乍在腦海中閃現,月兒變趕忙搖了搖小腦袋,饒是隻有自己知這內心,卻還是羞赧異常。仿佛有萬萬雙眼睛盯著她,對她說,可真不知羞臊。

她趕忙放下了相框,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幾番調整角度,卻仍舊不肯滿意,總覺得與拿起來時相比,差上了那麼一點。

月兒想,當是自己站的地方不恰當。於是轉到寬大辦公桌後麵,立定於韓江雪的椅子前,去擺那個相框。

頷首垂眸之際,餘光正瞥見紙簍當中有著幾塊撕碎了的照片殘片。

月兒心生好奇,俯身撿了那照片出來,拚拚湊湊,照片中的人臉也慢慢完整了起來。

月兒的呼吸都恰在拚湊完整之時,冰凍一般的滯住了。

明如月......倚偎在父母身旁的明如月......笑容燦爛如花的明如月......

月兒跌坐在椅子上,因著動作過於突然,她的後腦直愣愣地磕到了椅子背上,她卻絲毫沒有感覺到疼。

唯這本就麻木了的大腦愈發渾濁......她半晌都沒有尋到可以暫且安慰自己的說辭。她也無從在這證據鑿鑿麵前,給自己僥幸的理由。

她直覺告訴自己,在李家沒有搜出來的東西,原來已經到了韓江雪的手裡。他對於這一切心知肚明,他什麼都知道了......他卻又什麼都沒有說。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呢?把人五花大綁地架在了油鍋之上,卻並不給個痛快,選擇了小火慢燉的煎熬......

月兒感覺五臟六腑都絞在了一起般的,說不出來的疼。

她惶惶然不知所措,害怕?也不是,她選擇了這條路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早晚有揭開真相的一天,隻不過這一天來得過分突然了。失望?她有什麼好失望的呢?時至今日,她如偷得的一線天光,已然感受到了天地間的溫暖與愛意,又有什麼意難平的呢。

那是什麼呢......是愧疚吧,不能全盤托出自己的愧疚。是惋惜吧,她像是吃得了甜頭的小孩子,食髓知味,害怕再次失去......可又覺得不全然如此,此時年少未經事的月兒,她並不明白由愛生出的憂怖從來都是五味雜陳的。

說不清道不明。

恰在月兒惶惶不知所措的時候,驟然響起了叩門聲。篤篤聲並不刺耳,卻足以讓月兒慌了心神,嚇散了三魂七魄。

她趕忙將碎照片掃進紙簍當中,好整以暇地起身:“請進。”

是李副官。

“夫人,少帥已經散會了,他邀您去校場上看一看風景。”

月兒頷首一笑:“好。”

秋高氣爽,微風拂麵,月兒伴著韓江雪走在寬闊的校場之上,兵士們整齊劃一地操練著,精氣神兒十足。